接下来,李正去了省政协的宿舍区。王援朝住在一栋老式的单元楼里,比起张伟民的办公室,这里更多了几分暮气。
开门的是王援朝本人,他穿着普通的家居服,气色看起来还不错,只是眉宇间那份曾经属于公安厅副厅长的锐利,似乎被一层温和的暮色所笼罩。
“李正?稀客啊!快进来!”王援朝见到他,很是高兴,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你小子,在丰庆搞得动静不小啊!”
房间里的陈设很简单,阳台上养着几盆花草,客厅的墙上挂着一幅字:“宁静致远”。
“王厅长,您身体还好吧?”李正关切地问。
“好!好着呢!就是突然闲下来,有点不习惯。”王援朝哈哈一笑,给李正泡了杯浓茶,“现在每天看看报,遛遛弯,逗逗孙子,也挺好。比在厅里整天勾心斗角、提心吊胆强多了!”
他话说得豁达,但李正还是能从他偶尔闪过的眼神中,捕捉到一丝未能尽情施展抱负的遗憾。
“王厅长,您的事……都是我连累了您。”李正低下头,语气诚恳地道歉。
王援朝摆摆手,神色严肃起来:“李正,这话就不对了。我王援朝做事,对得起这身警服,对得起自己的良心。调查祁同伟和梁家,是我职责所在,就算没有你,我知道了那些事,也一样会查!走到今天这一步,是斗争的结果,跟你没关系,你别往自己身上揽责任。”
他看着李正,语重心长:“我倒要提醒你。祁同伟现在彻底绑在梁家的战车上了,他爬得越快,陷得就越深。梁家那潭水,比你想的要深得多,也浑得多。你以后在下面做事,要更加小心,轻易不要掺和省里这些是非,尤其不要正面去招惹他们。你现在根基还浅,保护好自己,把丰庆那一亩三分地经营好,就是最大的成功。”
这番话,带着一位长辈对晚辈最直白也最真诚的保护。李正心中暖流涌动,重重地点了点头:“我记住了,王厅长。”
在王援朝家坐了将近一个小时,听他讲了些公安系统内部的轶事和提醒,李正才起身告辞。
离开省政协宿舍,坐进车里,李正久久没有说话。省城之行刚刚开始,尚未踏入任何一个实权部门的大门,但在这两位退居二线的老领导这里,他感受到的冲击和收获,却远比任何官方会谈都更加深刻。
他们用自身的境遇和感悟,让他更清晰地看到了前路的复杂与险恶,也让他更加坚定了立足基层、扎实发展的决心。
“去省政府招待所。”李正对司机说道。
他需要好好消化今天的收获,然后,以更沉稳的心态,去面对接下来真正的“硬仗”——为丰庆争取那渺茫却又必须争取的支持。省城的水再深,他也要小心翼翼地淌过去。
省政府招待所的房间里,李正将拜访张伟民和王援朝的感触仔细梳理了一遍。两位老领导的境遇像两面镜子,映照出权力场的无常与凶险,也让他更加清醒。悲伤与愤懑无济于事,他必须利用这次省城之行,为丰庆实实在在地做点事情。
第二天一早,他带着孙伟和精心准备的报告,来到了省发改委。他要见的,是固定资产投资处的马处长,一个实权在握、决定着大量省级项目资金流向的关键人物。
发改委的门庭远比档案馆和政协宿舍要气派得多,进出的人员步履匆匆,脸上带着一种属于权力中枢的矜持与忙碌。在等候区坐了将近一个小时,才被马处长的秘书引进了办公室。
马处长约莫四十多岁,微胖,头发梳得一丝不苟,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,正低头看着一份文件。见到李正进来,他抬起眼皮,脸上露出程式化的笑容,指了指对面的椅子:“丰庆的李市长是吧?坐。你们丰庆最近动静不小啊,沈书记都去调研过。”
话语听着是客气,但那声“李市长”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疏离,眼神里更多的是一种审视,而非欢迎。
“马处长过奖了,我们还在摸索阶段。”李正谦逊地坐下,没有寒暄,直接将报告双手递上,“这次来,主要是向您汇报一下我们丰庆产业园的发展情况,以及目前遇到的一些实际困难,恳请省里能在政策资金上,给予一定的支持。”
马处长接过报告,随手翻了几页,目光在那些关于资金缺口、企业困境的数据上扫过,并未多做停留,反而合上报告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