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远觉得,自己最近可能有点“职业病”晚期症状。
具体表现为:走在街上,看见个半大孩子低头猛刷手机,他就有股冲动想上前拍拍对方肩膀,来一句“同学,你这颈椎前倾的弧度,都快能挂书包了,要不要老师教你套颈椎保健操?”;路过奶茶店,听见中学生抱怨“物理是个什么鬼”,他脑子里瞬间能蹦出三套用奶茶配料解释浮力、密度和能量守恒的教案草图;就连下班后瘫在沙发上刷短视频,看到那些“青春伤痛文学”的片段,他第一个念头不是感慨,而是职业病般地分析:“这孩子是原生家庭问题,还是单纯的中二病晚期?需不需要心理干预?”
“没救了,彻底没救了。”林远往嘴里塞了片薯片,咔嚓一声,感觉自己嚼碎的不是土豆,而是那该死的、无处不在的教育之魂。
他觉得自己就像个教育界的“老中医”,看谁都像有点“毛病”,总想上手“调理调理”。毕竟,连青云中学教师办公室那盆半死不活的绿萝,都被他成功用“积分制”(按时浇水加分,发出新叶大奖)激励得焕发了第二春,现在长得那叫一个枝繁叶茂,都快成精了。
这种“一切皆可教育”的迷之自信,在新接手的高一(3)班平稳运行了半个学期后,达到了顶峰。积分制运转良好,班级气氛活跃,几个入学时的小刺头也在他“春风化雨”(实则威逼利诱加套路)的手段下,变得服服帖帖。林远甚至有点飘飘然地觉得,自己已经掌握了对付这帮“Z世代”小崽子的终极密码,从此教书育人,一片坦途。
直到他遇到了周宇。
周宇这小子,简直就是对他这种盲目自信的一记精准而沉默的耳光。
如果用林远那套“问题学生分类法”来套,周宇属于最难搞的那一类——他没有任何“显性症状”。
他不像当年的李浩,把“不服管教”写在脸上,用篮球和拳头建立权威;也不像陈小雨,把“别惹我”挂在眉梢,用画笔和沉默构筑壁垒;更不像吴明,把“你们都是凡人”藏在镜片后,用代码和游戏隔绝世界。
周宇,看上去就是个标准的“优等生”模板。
成绩单漂亮得让人挑不出毛病,数理化尤其拔尖,作业永远工整准时,字迹清晰得像印刷体。在课堂上,他永远坐得笔直,眼神……呃,如果林远能捕捉到的话,似乎是落在黑板或课本上的。
但他就像一滴完美融入清水中的油,无色无味,却始终无法真正交融。
开学这么久,林远没听他在课堂上主动发过一次言,没见他参与过任何一次小组讨论(除非被老师硬性分配),甚至课间,他也总是独自一人,不是埋头做题,就是安静地看着窗外,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都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玻璃罩。
林远尝试过几次温和的“破冰”。
“周宇,这道题的思路很巧妙,你来给大家分享一下?”林远点名。
周宇会站起来,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,低着头,用比蚊子哼哼大不了多少的声音,快速而准确地把解题步骤复述一遍,然后立刻坐下,整个过程绝不会超过三十秒,且绝不多说一个字,仿佛多待一秒都是酷刑。
“周宇,最近学习上有什么困难吗?可以随时来找老师聊聊。”林远在走廊“偶遇”。
周宇会停下脚步,依旧低着头,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包带,用近乎气声的音量回答:“没有,谢谢老师。”然后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溜走。
几次下来,林远感觉自己不是在和学生交流,而是在试图撬开一个加了密码锁还焊死了缝的保险箱。
办公室里的同仁们对此看法不一。
“老油条”张老师端着枸杞养生杯,悠悠地给出诊断:“林老师啊,你就是操心太多!这种学生多好啊,不惹事,成绩好,你管他内向不外向?将来是搞科研的料!闷声发大财,懂不懂?”
英语老师陈雪,如今已是林远的坚定“战友”,她比较谨慎:“感觉周宇是有点过于内向了,是不是家庭原因?林老师你要不要联系下他家长看看?”
新教师杨帆,眨着充满求知欲的大眼睛:“林老师,这是不是就是您说过的,‘非暴力不合作’型沉默?您的积分制对他没用吗?”
问得好!林远的积分制,对周宇还真没啥大用。
课堂发言加分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