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零一五年春末的上海陆家嘴，空气中弥漫着金钱与欲望蒸腾出的灼热气息。“渊明资本”位于国金中心二期顶层的新办公室内，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黄浦江蜿蜒的弧线和浦东鳞次栉比的摩天楼群，仿佛整个中国经济的脉搏都在脚下跳动。
办公室还残留着昨夜开业庆典的奢华痕迹：空运而来的厄瓜多尔玫瑰在角落静静吐芳，水晶杯上指纹未干，空气中混合着雪茄、香槟与高级香水的余味。然而，仅仅一夜之隔，这里的氛围已从庆祝模式切换至临战状态。
林渊独自伫立在巨大的弧形落地窗前，背影挺拔。他手中拿着一台超薄的定制版平板电脑，屏幕上并非人们想象中的红绿K线图，而是十几份实时更新的全球经济数据流、央行官员讲话摘要以及一份用醒目红色标注的“市场极端风险预警报告”。朝阳透过玻璃，在他年轻却已显沉稳的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。
这间超过五百平米的交易大厅，堪称业内顶配。环绕四壁的是一整面墙的4K高清显示屏，实时跳动着全球主要股指、外汇、大宗商品期货行情。几十台顶级配置的交易终端前，虽然大部分座位还空着——团队仍在扩充中——但已能感受到一种蓄势待发的紧张感。这是“渊明资本”的“作战指挥中心”，也是林渊重生归来后，撬动资本世界的第一个真正支点。
然而，这个新生儿般的公司，迎头撞上的却是一个前所未有的狂热时代。
2015年上半年的A股市场，正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冲向泡沫的顶峰。“改革牛”、“国家牛”、“杠杆牛”的呐喊声淹没了所有理性的杂音。创业板指数年内涨幅已超过惊人的150%，个股单日翻倍的神话几乎天天上演。交易软件上，满屏“涨停”的红色成为常态，两融余额以日均百亿的规模疯狂增长，杠杆的魔力让所有参与者都陷入一场集体癫狂。
“林总！华信证券又封死涨停了！这已经是本月第七个板！”交易部方向传来一个年轻交易员难以抑制的兴奋呼喊。这只券商龙头股，在狂热的情绪推动下，估值已飙升至离谱的市净率，但似乎无人关心风险，只恐错失良机。
此时，核心团队正在旁边的开放式会议室里进行晨会，气氛却远非一致乐观。长条会议桌的一端，是以赵劲松引荐的资深研究员王磊为首的技术派。王磊年近四十，在券商研究所浸淫多年，指着投影幕布上近乎完美的上升曲线，语气激动：
“技术面看，所有均线呈完美多头排列，MACD金叉持续开口，成交量温和放大，这是标准的主升浪特征！特别是券商、互联网金融这些对市场热度最敏感的板块，杠杆高，弹性足！我们应该果断提升风险偏好，将仓位打满，尤其是利用两融工具放大收益！”
而坐在他对面，毕业于沃顿商学院、崇尚价值投资与宏观分析的研究员李雪，则面色凝重地调出另一组数据。她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，声音清晰而冷静：
“王经理，我同意市场情绪高涨。但请看基本面数据：当前万得全A市盈率中位数已超过70倍，显着高于2007年6124点时的水平。更关键的预警信号是，整个市场的融资买入额占交易额的比例持续超过20%，场外配资规模据估算已突破万亿。这种杠杆水平，在任何金融市场历史上都是极其危险的信号。一旦流动性逆转，后果不堪设想。”
张扬作为交易总监，看着争论不休的双方，手心微微冒汗。公司成立后首个面向外部投资者的产品——“渊明价值成长一号”混合基金，已完成初期建仓，凭借林渊前世的记忆和精准选股，净值在市场狂热中已稳健上涨超过20%，初步建立了口碑。但面对当前这种全面沸腾、甚至可称为“疯牛”的行情，他这个经验丰富的交易员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和迷茫。是继续跟随趋势，还是激流勇退？
林渊不知何时已走入会议室，他没有立刻坐下，而是走到智能白板前，拿起触控笔。他的动作从容不迫，但每一步都带着无形的压力，让争论声自然而然地平息下来。
“王磊看到了趋势的利润，李雪看到了基本面的风险。”林渊的声音不高，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，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和穿透力，“你们的分析都有依据。但在这场游戏中，我们不仅要看脚下能跑多快，更要看清整个泳池的水位，以及何时会突然抽干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