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明玺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许久，即墨易仍独自站在天台上。
他缓缓蹲下身，背靠着冰冷的水泥护栏，将脸埋进臂弯。
难过像潮湿的苔藓，长在他的脸上。
他一直都知道，秦也心里的人是时明玺。哪怕感情里掺杂了利用和欺骗，她还是爱时明玺。
他接受这个事实。
爱一个人，未必要拥有。
可是啊，他看到了她对另一个人的感情。
秦也主动签署了心脏自愿捐献协议，那种洪水般的难过还是将他所有的心理建设都冲击得七零八落。
怎么会有这样的人？
怎么会有这样的爱？
他一遍遍质问。
秦也，她才二十五岁。
拥有着上天眷顾的容貌，站在娱乐圈流光溢彩的顶端，拥有无数粉丝的喜爱。
她关心福利院的孩子们，甚至在瑞士，还有她的亲生骨肉。
这所有的一切，加起来……都比不过一个时明玺吗？
“值得吗……”他无意识地喃喃出声，声音沙哑，被风吹散。
他只觉得一种深切的悲哀，为秦也，为时明玺，也为他自己。
即墨易知道她在剧组。
网上铺天盖地都是《凤栖梧》的宣传，偶尔流出的几张路透照片里，她惊鸿一瞥的侧影就已足够引人遐想。
他点开与秦也的对话框，斟酌着输入，
【最近看到很多你们剧组的消息，有点好奇，不知道拍摄现场是什么样子，方便去看看吗？】
他找了个最寻常不过的理由。
【好啊。不过拍摄时间挺紧张的，我可能没时间陪你转，而且不能打扰拍摄哦。】
【没关系，看看就走。】即墨易回复。
他连剧都不看，怎么会好奇拍摄，他只是需要亲眼见见秦也，见见她。
带着新的视角见见她。
即墨易到达片场时，里面正是一片紧张的寂静。
所有人围拢在一处精心搭建的祭坛场景外，目光聚焦在中心。
他站在人群边缘，望了过去。
只一眼，呼吸滞住。
秦也一身烈烈红衣，站在祭坛中央。外衫是浸透了夕阳最后一丝光焰的赤色，衣袂和广袖上用金线绣着振翅欲飞的凤凰，在强光下流淌着灼目的光泽。
她的长发尽数绾起，戴着一顶极其繁复的黄金头冠，两侧垂下细长的流苏，随着她细微的动作轻轻晃动。
化妆师将她原本柔和的眉眼勾勒得飞扬凌厉，眼尾染着一抹绯红，唇上是饱满而鲜艳的正红色。
她手中握着一柄古朴的长剑，剑尖斜指地面，身姿挺拔。
导演喊了开始。
她缓缓抬起头，目光投向虚空中的某一点，导演的口中那里有千军万马，有她必须守护的苍生。
没有台词。
她那双眼睛里，瞬间盛满了无尽的决绝、悲悯、以及一种即将燃尽一切的疯狂。
她手腕一转，长剑嗡鸣。
威亚带着她开始舞动，红衣翻飞。
她像是远古传说中的神女，正在以自身为祭，献祭给这片天地。
周围的一切都模糊了，即墨易怔怔地看着。
他来看她，想确认她的存在。
可此刻，他看着祭坛上那个焚身似以火的身影，只觉得她离他，离这个人世，更远了。
导演喊了“卡”。
她微微喘息着，从角色中抽离，眼神里的悲壮和疯狂缓缓褪去。
即墨易却依旧站在原地，无法回神。
他见到了她。
可他仿佛，才刚刚开始失去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