登报这事儿带来的风,刮了几天没停,反倒越刮越邪乎。赵卫国是“地区挂了号的致富典型”、“县长亲自表扬的青年能人”——这名头在十里八乡传开,那可了不得了。在靠山屯乃至周边公社老辈人眼里,这样有本事、有名声、家底还越来越厚实的小伙子,那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金疙瘩,谁家闺女要是能嫁过去,那可是掉进了福窝窝。
于是,从正月二十往后,赵卫国家那扇崭新的大红门,差点被说媒的踏破了门槛。
头一拨来的,是屯里的快嘴刘婶子。她跟王淑芬沾点远亲,平时就爱张罗个红白喜事。这天上午,她挎着个小筐,装着几个自家腌的咸鸭蛋,笑呵呵地就来了。
“淑芬妹子!忙着呢?”刘婶子嗓门亮堂,一进院就瞄见了正在拾掇菜窖的赵卫国,“哟,卫国也在家呢?真是越来越精神了!”
王淑芬把她让进屋,倒上水。刘婶子也不绕弯子,屁股刚挨炕沿就打开了话匣子:“淑芬啊,咱姐俩不说外道话。我今天来,是受人所托,有桩天大的好事要跟你们说道说道!”
王淑芬心里明镜似的,脸上却装糊涂:“她刘婶,啥好事啊?看把你喜兴的。”
“还能是啥?卫国的终身大事呗!”刘婶子拍着大腿,“你们还不知道吧?现在外头可有不少人家盯着咱卫国呢!就咱公社妇联李主任她娘家侄女,在公社中学当民办老师,有文化,模样也周正,今年十九,正般配!李主任托我问问,你们家是个啥意思?要是行,安排两个孩子见见面?”
王淑芬笑了笑,语气温和但坚决:“她刘婶,劳您费心了。不过这事儿啊,怕是不成。”
“咋不成呢?”刘婶子急了,“那闺女我见过,真不错!吃商品粮(民办老师有补助),知书达理的!”
“不是人家闺女不好,”王淑芬给刘婶子续上水,“是咱家卫国,心里有人了。早就跟东头老张家小梅定下了,开春就办事。这事儿屯里老辈差不多都知道。”
刘婶子一愣,她光顾着惦记李主任托付的事和可能的谢媒礼了,倒把这茬给忘了。张小梅那丫头她当然知道,勤快本分,跟赵卫国也算青梅竹马。“哦……小梅啊……那丫头是不错。”她讪讪地笑了笑,“就是……这李主任那边,人家可是干部家庭……”
“干部家庭咱更不敢高攀了,”王淑芬把话堵死,“咱就一普通庄户人家,小梅知根知底,跟卫国对心思,这就挺好。她刘婶,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,回头还得麻烦您跟李主任解释解释,别让人家误会。”
话说到这份上,刘婶子也不好再劝,又闲扯了几句,提着那筐没送出去的咸鸭蛋,悻悻地走了。
这头一拨刚打发走,第二天下午,赵卫国家的门又被敲响了。这次来的是赵永贵一个拐了七八道弯的远房表姐,嫁到外屯的,领着个脸生的姑娘,姑娘打扮得挺时髦,穿着红格子呢子外套,围着条红围巾,低着头,有些腼腆。
“永贵兄弟!淑芬妹子!过年好啊!哟,这就是卫国吧?都长这么高了,大小伙子了!”远房表姐嗓门更大,透着股自来熟的热络,“这是俺婆家那屯老刘家的闺女,叫小娟,在供销社上班呢!今天休息,非说想来靠山屯看看她表姨,我就给领来了!”
说是串亲戚,可那眼神一个劲儿往赵卫国身上瞟,意思再明显不过。这叫小娟的姑娘也悄悄抬眼打量赵卫国,脸微微发红。
赵卫国心里哭笑不得,借口去仓房收拾东西,躲了出去。黑豹跟在他脚边,对屋里来的生人保持着警惕。
王淑芬和赵永贵只好硬着头皮招待。那远房表姐话里话外都在夸小娟怎么怎么好,端铁饭碗,家里就一个弟弟,负担轻。王淑芬几次想把话题岔开,都没成功。最后实在没法,王淑芬只好把赵卫国叫进来,当面把话说清楚。
“卫国啊,你表姨带小娟姑娘来串门,你陪人家说说话。”王淑芬给儿子使了个眼色。
赵卫国站在门口,没往里进,客气但疏离地说:“表姨,小娟同志,你们坐。我手头还有点活,得去趟铁柱家商量开春种地的事,就不陪你们了。”说完,冲那姑娘点了点头,转身就走,毫不拖泥带水。
黑豹立刻跟了出去,还回头冲着屋里不太友好地低呜了一声。
这态度,再傻的人也看明白了。远房表姐脸上有点挂不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