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野寺辉的制裁措施,在普遍性的市场恐慌与抱怨中,效力大打折扣。天蟾舞台的经理在缴纳了那笔“不合理”的附加税后,转头就将这笔账算在了成本里,悄悄提高了票价,并在同行聚会上大吐苦水,无形中加深了业界的抵触情绪。那几家被限制纸张的小报,则在黑市上找到了替代品,虽然成本增加,却并未伤筋动骨。
然而,陈朔清楚,这暂时的混乱只是权宜之计。小野寺一旦从最初的被动中反应过来,必然会采取更系统、更难以规避的手段。必须在对方的行政机器内部,找到一个可以被影响的“齿轮”。
这个任务,落在了沈清河肩上。他调动了所有能调动的内线,不再仅仅关注文化舆情科本身,而是将目光投向了与之关联的财税、工商、物资调配等更广泛的执行部门。他要找的不是什么高官,而是一个位置关键、有弱点、且能被拿捏的中低层官员。
几天后,沈清河带回了一个名字:陆子明。
“财政局税政科的一个股长,级别不高,但位置很关键。小野寺那边提出的针对特定行业的‘特别税’方案,具体的税额核定和催缴细则,很多都要经他的手来细化和推动。”沈清河在密室里汇报,声音压得很低,“此人四十出头,在位置上待了近十年,一直没升上去,颇有些怀才不遇的怨气。最关键的是,他最近惹上了麻烦。”
“什么麻烦?”苏婉清问。
“他迷上了霞飞路一个新来的舞女,花销很大。他老婆娘家有些背景,管得严,他那点薪水根本不够填这个窟窿。最近,他似乎在挪用一笔小额公款临时周转,做得不算高明,留下了痕迹。”沈清河语气平静,仿佛在陈述一件寻常公事。
陈朔微微颔首。一个有欲望,有压力,并且已经踏错一步的人,正是他们需要寻找的目标。“证据确凿吗?”
“足够让他丢官罢职,甚至进去吃几年牢饭。”沈清河肯定地说,“而且,他挪用款项的经手人,是我们一个外围关系可以影响到的钱庄伙计。”
“不要直接威胁。”陈朔指示,“那样会让他狗急跳墙。给他一条看起来是‘自己找到’的活路。”
计划随即展开。
几天后,陆子明在常去的茶馆“偶遇”一位热心的同乡。几杯酒下肚,陆股长便开始唉声叹气,抱怨仕途不顺,家用拮据。同乡“恰好”认识一位背景深厚的“邱先生”,据说为人豪爽,乐于助人,尤其欣赏像陆股长这样有才干的实在人。
半信半疑间,陆子明在“同乡”引荐下,见到了这位穿着体面、谈吐不凡的“邱先生”。邱先生并未直接提任何要求,只是对陆子明的“才干”表示惋惜,并“无意间”透露,自己与几家戏园、报馆的老板相熟,最近他们被一些“不合理”的税费搞得焦头烂额,若能有人在其中斡旋,行个方便,他们必定是懂得感恩的。
话没说透,但陆子明完全明白了。这不仅是解决他眼前经济危机的机会,更可能是一条新的财路。至于那些“不合理”的税费…他经手的具体细则,稍微模糊一下执行标准,拖延一下落实时间,或者在某些环节上“灵活”处理,并不是什么难事。只要不被人抓住把柄…
“陆股长是聪明人。”邱先生微笑着,将一个装着不小数目银元的信封,不经意地推到他面前,“一点心意,就当交个朋友,为陆股长解燃眉之急。日后若有机会合作,必定另有酬谢。”
陆子明看着那信封,喉咙有些发干。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,但眼前的困境和对方的“善意”,让他难以拒绝。他最终收下了信封,也默认了这场交易。
几天后,天蟾舞台接到税局通知,那笔附加税的缴纳期限被“酌情”宽限了半月,且核定税额比最初传闻的要低一些。几家小报也发现,纸张限制的审批流程变得异常“缓慢”和“复杂”,暂时无法严格执行。
制裁的铁拳,仿佛打在了一团棉花上,力道被悄然卸去。
同仁堂密室里,沈清河汇报着进展:“陆子明已经上钩。他不仅暂时缓解了我们的几个节点的压力,还在其职权范围内,开始对其他一些被小野寺标记的‘问题’文化场所,采取了类似的‘拖延’和‘模糊化’处理。他做得很有技巧,完全符合官场程序,让人抓不住错处。”
“很好。”陈朔点头,“保持联系,但要保持距离。让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