盛夏的京城,闷热得如同蒸笼,连宫墙夹道里穿过的风都带着灼人的气息。承天帝的病时好时坏,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,即便醒来,也多是精神不济,言语含糊。朝政几乎完全由萧景珩决断,但每一道重要的旨意,依旧需要以皇帝的名义发出,由司礼监用印。曹德安那张永远挂着谦卑笑容的脸,在玉玺起落之间,显得愈发莫测高深。
萧景珩的摄政王府与宋清辞的翎羽将军府,表面上一切如常,暗地里的警戒却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级别。玄七几乎将麾下所有精锐暗卫都撒了出去,重点监控二皇子府、司礼监相关人员的动向,以及京城各处的异常兵力调动。宋清辞的翎羽军新兵操练已步入正轨,她每日大半时间都泡在西山大营,亲自督导阵型演练、弓弩射击,更着重训练小队山地、丛林渗透与反渗透作战——她总觉得,如果敌人要动手,绝不会在堂堂正正的战场上。
然而,最先露出狰狞獠牙的,并非京城的暗流,而是远在数千里之外的西北。
一封来自甘凉总督的八百里加急军报,在一个燠热的午后,被满身尘土的驿卒送进了兵部大堂,随即以最快的速度呈到了摄政王萧景珩的案头。
军报称:盘踞西域多年的马贼首领“一阵风”,突然聚集起近万匪众,勾结部分对朝廷不满的小部落,突袭了边境三处互市榷场,劫掠商队,杀害官吏,并放出狂言,要“替天行道”,搅得甘凉道人心惶惶。甘凉驻军兵力分散,几次围剿都被熟悉地形的马贼利用戈壁荒漠逃脱,反而折损了不少人马,请求朝廷速派援军,并拨发专项粮饷剿匪。
西北局势陡然紧张!
朝堂之上,闻讯哗然。交趾叛乱刚刚平定不久,西北又起烽烟,这无疑是对萧景珩主政能力的严峻考验。不少官员忧心忡忡,生怕再起大规模战事,耗空本就因连年征战和清理柳党而略显空虚的国库。
萧景珩当机立断,召集兵部、户部、五军都督府紧急议事。会议上,他力排众议,决定不从内地大规模调兵,以免劳师动众,扰动民生,而是任命一位熟悉西北情形的宿将,统率部分京营精锐,携带特拨的剿匪钱粮,火速前往甘凉,会同当地驻军,以雷霆手段清剿马贼,稳定边陲。
人选很快确定,粮饷调度方案也在户部尚书李崇的主持下迅速拟定。一切似乎都在萧景珩的掌控中有条不紊地推进。
但宋清辞在得知详细的军报和剿匪方案后,心中却隐隐生出一丝疑虑。她找来甘凉道的详细舆图,又调阅了近几年来兵部关于西北马贼活动的零星记录。
“赵猛,”她指着舆图上被袭击的榷场位置,“你看,这三处榷场,分别位于甘州、凉州、肃州,相距数百里,且都不是最富庶、商队最多的主要榷场。‘一阵风’虽是积年老匪,但以往最多啸聚两三千人,活动范围也相对固定。此次突然能聚起近万人,还能几乎同时袭击相隔如此之远的三处目标……背后若无人组织、提供情报和物资,绝无可能。”
赵猛凑近细看,也皱起了眉头:“将军的意思是……这不是简单的马贼劫掠?”
“更奇怪的是,”宋清辞的手指划过舆图上标注的几条官道和运粮路线,“甘凉驻军虽分散,但主力仍在。马贼劫掠后,按常理应迅速遁入戈壁深处,销声匿迹。可军报却说,他们非但不逃,反而‘放出狂言’,似在刻意吸引官军注意力,甚至与官军发生了数次小规模接战,虽未吃大亏,但这不符合马贼生存之道。倒像是……”
“倒像是在故意牵制甘凉的兵力,制造紧张气氛!”赵猛猛地反应过来。
宋清辞眼中寒光一闪:“不错。而且,时机太过巧合。柳党刚刚覆灭,朝局初定,陛下病重,殿下摄政……西北就出了需要紧急调兵、调拨大量钱粮的事。”她想起萧景珩提到的,可能有人在皇帝耳边吹风,离间他们父子之情,更攻击她女子掌军。“若西北战事迁延不决,耗费巨大,朝中必然会有非议,指责殿下处置不力,甚至……质疑当初不从中原调大军的决策。若再有人暗中煽动,将此事与我的翎羽军耗费钱粮却未用于西北平叛联系起来……”
后果不堪设想!不仅萧景珩的威信受损,她这支新军更可能成为众矢之的!
“将军,那我们是否要提醒摄政王殿下?”赵猛急道。
“殿下未必没有察觉。”宋清辞沉吟道,“但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