额角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,简单包扎的纱布下渗出的血渍已经干涸变暗,像一块丑陋的补丁贴在小丽的脸上。交易所里令人窒息的疯狂和血腥味让她只想逃离。
她漫无目的地走着,赤脚踩在午后滚烫的柏油路上,脚底很快被沙砾硌得生疼,灼热感透过皮肤直钻上来。
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目的阳光,街道两旁充斥着震耳欲聋的港台流行乐和商贩的吆喝,巨大的“时间就是金钱,效率就是生命”标语牌在尘土中矗立。
这就是深圳,一个梦想与血肉同时被高速搅拌的怪物。
一个狭窄、潮湿、散发着廉价洗发水和劣质香水混合气味的巷子口,一家小小的发廊吸引了她的目光。
门面简陋,玻璃门上贴着褪色的发型海报,里面传来吹风机巨大的轰鸣,几乎盖过了一切声音。
门上歪歪扭扭写着两个字:“芳菲”。
一种莫名的直觉牵引着她。
她推开发出“吱呀”呻吟的玻璃门,混杂着汗味、发胶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闷气息扑面而来。狭小的空间里塞着两张破旧的理发椅,镜子上布满水渍和刮痕。
一个穿着紧身廉价连衣裙的背影正背对着门,吃力地踮着一只脚,用吹风机为一个客人吹着头发。那背影,单薄,熟悉得让小丽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。
吹风机的噪音戛然而止。
背影缓缓地转过身来。
是王芳。
小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那个在北方小城菜市场污水沟里挣扎、假肢里倒出浸湿毛票说要攒钱治腿的王芳,此刻就站在这里,脸上涂着不合时宜的浓妆,眼神里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和麻木。
她的裙子很短,露出了右腿——那不再是简陋的“1982唐山残联”假肢,而是一个看起来稍微“高级”些的金属支架结构,但关节处磨损严重,沾着灰尘和油污。
王芳看到小丽,尤其是看到她额角的纱布和赤着的、脏兮兮的双脚时,麻木的眼底终于掀起一丝波澜,但瞬间又被一种更深的、近乎怨恨的冷意覆盖。
她没有丝毫久别重逢的惊喜,嘴角甚至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。
“哟……来了?”王芳的声音嘶哑,带着浓重的南方口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。她随手把吹风机丢在油腻的台面上,发出“哐当”一声响。她跛着脚,金属假肢关节发出“咔哒、咔哒”的摩擦声,走到角落一个掉了漆的小矮柜旁,动作粗暴地拉开抽屉。
“找这个?”她抽出一个暗红色的小本子,啪地一声摔在小丽面前布满碎发和灰尘的镜台上。封面上印着烫金的字:“深圳发展银行 股票股权证”。编号一栏,赫然是——088。
小丽的呼吸瞬间停滞,血液似乎都涌上了头顶。
她下意识地去摸自己胸前口袋,那里空空如也!那张视为生命的088认购证,不知何时,竟已不翼而飞!恐惧和愤怒瞬间攫住了她:“你…你偷了我的认购证?!”
“偷?”王芳猛地转过身,那张浓妆艳抹的脸因激动而扭曲,眼睛里迸射出骇人的光,“这本就是我的!我的!!我这是拿回!!”她几乎是嘶吼出来,声音盖过了门外街道的嘈杂。
她猛地用右手食指戳向股权证持有人签名处那个暗红色的指印。
“看清楚!看清楚了!”她的声音尖利刺耳,“我的指印!你再看看我的手!”
她猛地伸出左手,五指张开,直直地怼到小丽眼前。小丽当然看清,那只曾经灵巧地帮她卷藏禁书、在油印机上抵住轴承的手,如今只剩下了四根手指。
无名指的位置,齐根而断,只留下一个扭曲、暗红色的疤痕,丑陋地蜷缩在那里。
股权证上那个模糊的指印,清晰地缺少了无名指的纹路!
那断指的空白,像一个无声的控诉,一个血淋淋的证据!
“当年在蛇口,”王芳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,带着一种被碾碎般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恨意,“追那点狗屁工伤赔偿,从脚手架上摔下来……命捡回来半条,手指没了,腿也彻底废了!厂子跑了,老板换了!那点赔偿金……呵,就是这张088!”她指着股权证,手指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,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