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临街的玻璃橱窗,是百货商店最光鲜亮丽的脸面。
此刻,在午后略显慵懒的光线下,一个面无表情的塑胶女模特僵硬地站立着,身上穿着一件土气的碎花的确良衬衣,下身却是一条肥大的、洗得发白的旧军裤。这身不伦不类的搭配,透着一股敷衍和过时的气息,与橱窗外街道上偶尔驶过的、车头系着大红花的崭新“菲亚特126p”小轿车格格不入。
模特空洞的眼睛直视前方,映出街对面灰扑扑的国营理发店招牌。
梅小红站在橱窗里,手里拿着一件刚从仓库深处翻出来的、压箱底的宝蓝色涤纶连衣裙。裙子是“广交会”的样品,设计简洁大方,掐腰,小A字摆,在灰暗的库存里显得光彩夺目。
她看着模特身上那套土掉渣的搭配,想起仓库里那条被遗弃的牛仔裤,想起李国庆那涂改液下的红印章,一股强烈的、想要打破点什么的冲动在她心底翻涌。
趁着午休人少,负责橱窗布置的老赵又请假了,小红果断地打开橱窗后门钻了进去。狭小的空间里闷热异常,弥漫着塑胶和灰尘的味道。
她小心翼翼地将模特身上那件土气的碎花衬衣脱下来,换上了宝蓝色的连衣裙。又费力地解开那条肥大军裤的皮带扣,将它褪下。
当模特换上宝蓝色连衣裙的瞬间,整个橱窗的气质都变了。僵硬的塑胶躯体被流畅的裙摆线条柔化,那抹亮眼的蓝色如同投入死水潭的一颗石子,瞬间吸引了几个路过的行人驻足观望,尤其是几个年轻姑娘,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惊艳和向往。
小红退后一步,满意地看着自己的“杰作”。
她想了想,又从自己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、用白色棉线绣着一朵含苞玉兰花的布贴——这是母亲张桂芬年轻时绣的,被她悄悄藏了多年。她轻轻地将这朵小小的玉兰花,别在了模特连衣裙靠近心脏位置的领口内侧。
一点洁白的温柔,悄然绽放在冰冷的塑胶躯体上。
然而,这小小的光芒并未持续多久。
“谁?!谁干的?!反了天了!!”
一声苍老却中气十足的怒吼如同炸雷,在橱窗外响起。退休的老主任拄着拐杖,气得浑身发抖,指着橱窗里的模特,手指像秋风中的落叶:“梅小红!是不是你?!谁让你给她穿这种妖里妖气的裙子的?!啊?!这像什么样子?!袒胸露背,招蜂引蝶!这是要腐蚀谁?!带坏社会风气!马上给我换下来!换回原来的!”
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橱窗玻璃上。几个原本驻足欣赏的行人被他这一吼,吓得赶紧低头走开,眼神里却带着惋惜。
小红站在橱窗里,隔着玻璃看着老主任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,听着那刺耳的“招蜂引蝶”,一股冰冷的倔强从脚底升起。她没有争辩,默默地打开橱窗门,走了出来,在老主任严厉的监视下,将模特身上的蓝裙子换回了那套土气的碎花衬衣和旧军裤。那朵小小的玉兰花,被她悄悄摘下,攥进了手心。
老主任哼了一声,这才拄着拐杖,气呼呼地走了。
橱窗恢复了死气沉沉的模样。但小红的心,却没有平静。
深夜。
百货商店早已打烊,沉重的卷帘门落下,隔绝了外面的世界。只有值夜保安手电筒的光柱偶尔扫过空旷的卖场。一片死寂。
一个瘦小的身影,如同幽灵般,从仓库的阴影里溜了出来,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工具包。
是梅小红。
她像一只灵巧的猫,悄无声息地再次钻进了临街的橱窗里。
狭窄的空间一片漆黑,只有外面路灯微弱的光线透进来。
小红打开手电筒,光束打在模特那张毫无生气的塑胶脸上。她放下工具包,里面是几根细铁丝、钳子,还有一小瓶强力胶。
她没有动模特的衣服,而是开始对付模特的姿势。她用力掰动模特僵硬的手臂关节,发出轻微的“咔哒”声。她用细铁丝在模特关节内部小心地缠绕、固定。
汗水顺着她的鬓角流下,她也顾不上擦。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。终于,在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的时候,小红完成了她的“作品”。
她关掉手电筒,屏住呼吸,最后看了一眼橱窗里的景象