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小九紧紧攥着布包里的十几块钱,指尖能摸到纸币的褶皱和硬币的冰凉。这点钱,在寸土寸金的京城连一晚最便宜的旅店都住不起——她在火车站附近问过,最便宜的大通铺也要八块钱一晚,她舍不得,也不敢花。那是母女俩最后的救命钱,每一分都得用在刀刃上。
她拉着周小花的手,漫无目的地走在京城的大街上。马路上车水马龙,汽车鸣笛声、自行车铃铛声、小贩的叫卖声交织在一起,热闹得让人晕眩。高大的楼房鳞次栉比,玻璃橱窗里陈列着她从未见过的漂亮衣裳和新奇玩意儿,可这繁华喧嚣,却没有一丝一毫属于她。她像一株误入花园的野草,渺小而格格不入,连方向都辨不清,只能顺着人流往前走。
周小花的小脸冻得通红,小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角,时不时抬头怯生生地问:“妈妈,我们要去哪里呀?什么时候能有饭吃?”
王小九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,强忍着酸涩,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:“快了,花花再忍忍,妈妈很快就能找到工作,咱们就能有地方住,有饭吃了。”
可这话,连她自己都不信。
走了不知多久,她的目光突然被街角一家小餐馆门口贴的招工启事吸引。纸上用毛笔写着“招洗碗工,包吃,月薪三十元”,那“包吃”两个字,像一道光,瞬间照亮了她灰暗的希望。她连忙拉着小花,快步走了过去,走到餐馆门口时,还下意识地理了理身上打满补丁的衣裳,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灰尘,深吸一口气,朝着正在门口择菜的老板恭敬地鞠了一躬。
“老板,您好,”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还有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,“我看您这儿招工,您看我可以来打工吗?我什么活都能干,洗碗、择菜、扫地都行,工资少点也没关系,只要能让我和孩子有口饭吃就行。”
老板抬起头,上下打量了她一番。她的头发乱糟糟地挽在脑后,沾着些许灰尘,脸上布满了风霜和疲惫,身上的衣裳又旧又破,还带着一股淡淡的尘土味。老板的目光又落在她身后的周小花身上,小花瘦弱矮小,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,眼神里满是胆怯,紧紧地躲在王小九身后。
老板皱了皱眉,语气平淡地说:“来打工可以,我们这儿确实缺个洗碗的。但丑话说在前面,我们这儿不提供住宿,你自己得解决住的地方。”
王小九连忙点头:“住的地方我可以想办法,老板您只要肯雇我就行!”
可老板却话锋一转,目光再次落在小花身上,不紧不慢地说:“你在店里上班,孩子怎么办?我这儿是餐馆,不是收容所,总不能让你把孩子带在店里吧?万一磕着碰着,或者影响做生意,谁负责?”
这句话,像一盆冷水,瞬间浇灭了王小九心中的希望。她张了张嘴,还想再求求情,可看着老板不容置喙的眼神,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。她知道,老板说得没错,没有哪个老板会愿意让员工把孩子带到工作场所。
“对不起,打扰您了。”王小九低声说了一句,拉着小花的手,失落地转身离开。
走出没几步,就听到餐馆里传来老板的嘟囔声:“带着个孩子还想找工作,真是异想天开……”
那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到了王小九的耳朵里,像一根细针,扎得她心里隐隐作痛。
可她没有时间难过,为了活下去,她必须尽快找到工作。接下来的一天,她又接连找了好几家店铺——裁缝铺、杂货铺、水果店、洗衣房,几乎只要看到招工启事,就会带着小花上前询问。
可结果却大同小异。要么是嫌弃她带着孩子,要么是觉得她看起来太憔悴,不像能干活的样子,还有的干脆直接摆摆手,连让她说话的机会都不给。
有一家洗衣房的老板娘看着她可怜,多说了两句:“妹子,不是我不想雇你,你带着个孩子确实不方便。我们这儿活儿多,忙起来根本顾不上孩子,万一出点事儿,我可担不起责任。你要是没孩子,我立马就雇你了。”
王小九听着,只能苦涩地笑了笑,道谢后转身离开。
这样的拒绝,她一天之内遇到了无数次。每一次被拒绝,都像一把刀子,在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再扎一下。她的希望一点点被消磨,心里的绝望越来越浓,脚步也变得越来越沉重。
天色渐渐暗了下来,京城的夜晚比老家要热闹得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