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风的意识,漂浮在一片“无”之中。
这里什么都没有。
没有光,没有声音,没有时间和空间。
他正在被分解。
被这片死寂一点点剥离,同化。
他的记忆,像风化的石头一样,一片片掉落。
“慕倾雪”这个名字,成了一串没有意义的声音,然后消失。
“苏沐晴”那张带泪的脸,在脑海里变得模糊,然后破碎。
父亲的怒吼,母亲的眼泪,兄弟的拳头……所有构成“凌风”的东西,都在被抹去。
他忘了仇恨。
忘了爱。
忘了自己是谁。
他的“存在”,正在被彻底擦掉,回归混沌。
这片虚无,就是终点。
就在他的“自我”快要彻底消失,最后一丝意识火花也快熄灭的时候。
一幅画面,突然在他灵魂最深处,被封印的记忆里亮了起来。
那是一片蔚蓝的大海。
阳光很热,海风很咸。
一个皮肤黝黑、眼神清澈的少年,坐在荒岛的礁石上,呆呆地看着海面。
他是“阿呆”。
忽然。
“轰——!”
一头巨大的鲸鱼,猛地跃出海面!
它山一样的身体在空中展开,每一寸皮肤都闪着生命的光。阳光给它披上了一层金甲,水珠在它身边折射出彩虹。
那是生命在最后一刻,绽放出的辉煌!
然后,它开始下坠。
没有挣扎,没有不甘。
只有从容和安详。
庞大的身躯重重砸入海中,溅起巨浪,随后带着仪式感,缓缓地向着漆黑的海底沉去。
这一刻,阿呆的意识也跟着它一起下沉。
一千米。
两千米。
三千米。
当巨鲸的尸体落到死寂冰冷的海底时,无数藏在黑暗中的微小生物,从四面八方涌来。
它们啃食鲸的血肉,依附鲸的骨骼,在这片生命的荒漠里,硬是创造出了一个繁荣的全新生态。
一头巨鲸的死亡,养活了海底数万的生灵。
在绝对的死寂中,创造出了新生。
一鲸落,万物生。
这六个字,像一道光,猛地劈开了凌风意识中的死寂和虚无!
那快要消散的意识,被这道光强行凝聚,停在了崩解前的最后一刻!
一个宏大、没有感情的声音,在他灵魂中炸响!
“什么是生?”
“什么是死?”
生?
死?
凌风仅存的、碎片化的意识,本能地开始思考。
他回顾自己修的【自然之道】。
他追求的一切,是春天的嫩芽,夏天的繁花,是生长的力量,是繁荣的景象。他把这一切,叫做“生”。
他把秋天的落叶,冬天的枯寂,凋零和腐朽,看作敌人,是需要克服的障碍,是“死”。
这一刻,凌风的意识像是被无数雷电劈中!
他一直以为,死亡是生命的对立面,是终结,是失败,是必须战胜的敌人!
可现在,他才真正明白。
死亡,从来都不是生命的敌人!
死亡,是生命的一部分!
没有落叶归根变成春泥,哪有来年树木的繁盛?
没有巨鲸落入深海,献出自己的血肉骸骨,哪有那片死寂海渊中,万千生灵的繁衍?
死亡,不是终结!
死亡,是另一种“给予”!
死亡,是另一个循环的“开始”!
他一直追求的【自然之道】,以为自己已经走到了头,却原来,他从一开始,就只看到了一半!
他只求“生”的绚烂,却不懂“死”的伟大!
他只求“得”的圆满,却不懂“舍”的道理!
“舍……即是得!”
“死……即是生!”
在这片虚无中,凌风快要消散的意识,发出了最后,也是最响亮的呐喊!
那股在他体内肆虐,焚烧一切的七彩神火,那股代表毁灭的力量,此刻在他眼中,不再是敌人。
那是什么?
那是“落”!
是巨鲸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