晦气东西!中年女人用扫把戳着散落的衣物,碎花裙下掉出半块青玉坠子——那是父母车祸后留下的唯一遗物。梳着羊角辫的女孩们围成圈,把白灵推进飘着馊味的泔水桶时,她听见布料撕裂的声响。
奶声奶气的呵斥炸开在耳畔。同样六岁的却矮了白灵半个头的小小依萌举着小半块砖头,在白灵眼中就像一个小天使一般,这个小天使张嘴说道:再欺负人,我告诉院长妈妈你们偷吃祭灶糖!
孩子们哄笑着散开。白灵抹掉脸上的菜叶,看见小团子正踮脚够窗台上的薄荷糖。那是上周中秋晚会剩下的,糖纸在暮色里泛着粼粼的光。
给你。依萌掰开黏在一起的糖块,掌纹里沾着晶亮的糖渣,我叫依萌,是清明那天在福利院门口捡到的。她说这话时像在谈论别人的故事,睫毛上还挂着打架时蹭的灰。
时间一晃而过,又是一年夏天,蝉鸣格外刺耳。白灵蜷在阁楼的老樟木箱上,透过瓦片裂缝数星星。木梯吱呀作响,依萌抱着偷来的西瓜爬上来,十五岁的少女腕骨已经显出伶仃的弧度。
她掏出捡来的放大镜,将月光聚焦在斑驳的墙面。银河突然在霉斑间流动起来,白灵看见依萌用偷来的粉笔在梁柱上画满飞船和星际隧道。
等十八岁那天,我们就坐着这个逃跑。依萌啃着西瓜,汁水染红衣襟,去海边开冰淇淋店,招牌要画成UFO形状。
楼下传来院长妈妈的咳嗽声。她们屏息凝神,直到月光将西瓜籽照成满地黑珍珠。白灵忽然想起七岁那年的深夜,依萌发着高烧钻进她被窝,滚烫的额头贴着她颈窝说:别怕,我偷听到新来的张老师说,被扔掉不是我们的错。
三年后,立冬清晨,白灵在集体宿舍的铁架床上惊醒。依萌正对着缺角的镜子编发,十八岁的少女把廉价口红涂成歪歪扭扭的樱桃。
院长妈妈立在门廊阴影里,明明没有上了年纪,却因为常年操持着偌大的孤儿院并且总是亲力亲为的干活,双手很粗糙并且有着老茧,她用这双手捏着两个牛皮信封。白灵知道里面装着身份证、五百块钱和福利院的出生证明——所有被驱逐的成人礼。
过来。老妇人突然张开双臂。樟脑丸的气息扑面而来时,白灵僵成了冬眠的蛇。这个拥抱太陌生,却又带着某种遥远的熟悉感。她突然想起某个雾蒙蒙的清晨,七岁的自己躲在廊柱后,看见院长这样拥抱被领养的小男孩。那天早餐的米粥特别咸,原来是依萌把眼泪掉进了她的碗里。
要好好的。院长退后时迅速抹了下眼角。白灵看见她藏青布衫上粘着根银发,在朝阳下像一缕将化的雪。
搬进出租房的那晚,依萌从帆布包底摸出个铁盒。成年时从后院槐树下挖出来的月饼盒里,躺着十二颗鹅卵石,数量正好是她们六岁相识一直到成年那天,每过一年就在相识那天放里面一颗,每颗都画着歪扭的笑脸。
是那年暴雨冲垮围墙,我们在下水道捡的盒子,然后就被我们装上小秘密了,哈哈。她拈起泛黄的纸条,看这个!
稚嫩的铅笔字写着:今天小白又被抢午饭,我往王胖子的被窝放了癞蛤蟆。院长妈妈发现后罚我洗全院马桶,但小白偷偷给我留了馒头夹腐乳。
白灵忽然哽咽。她摸出贴身戴着的青玉坠子,裂纹处用红绳精心缠着。多年前那个雷雨夜,当护工要把这晦气物件扔进锅炉房时,是依萌在煤堆里扒了一整夜。
窗外飘起细雨,两只淋湿的野猫跃上窗台。依萌把鹅卵石铺成北斗七星,突然笑出声:记得吗?你说这些石头是被冲散的星星碎片。
二十瓦的节能灯晃了晃,在她们年轻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某个瞬间,白灵仿佛又看见阁楼裂缝里流动的银河。
梅雨季在排水管道的呜咽中降临。白灵蹲在漏水的阁楼里,盯着墙缝间蜿蜒的蚁群。潮湿的榻榻米上铺着她们从垃圾站捡来的泡沫板,依萌正用捡来的荧光笔在上面画星座。
第43份简历。依萌把揉皱的纸团抛向墙角,那里堆着代表失败的纸球小山,超市理货员居然要本科毕业,他们怎么不招宇航员?再找不到工作,咱俩就连泡面都没得吃,总得赶在开学前把生活费挣出来吧,也不知道那个贫困助学贷款里面有没有点生活费... ...
白灵擦拭着青玉坠子上的裂痕,那是昨晚在便利店买泡面时被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