灭世的轰鸣终于沉寂,留下的是一片被彻底重塑的、沉默而苍凉的天地。
曾经撑起大陆脊梁、引发无尽纷争的神魔脊椎,如今只剩下遍地狼藉。巨大的惨白骨块如同被遗弃的远古神只遗骸,半埋在翻涌着灰白色尘埃的混沌地海边缘。那曾经流淌着毁灭与生机的精血河流已然干涸,只在一些巨大的骨缝深处,残留着点点粘稠发黑的痕迹,散发出衰朽的气息。天空不再是破碎的猩红,而是一种混浊的铅灰,低低压着,偶尔有细小的、灰白色的石化尘埃如雪般簌蓑落下,覆盖在满目疮痍的大地上。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尘土、硫磺和某种难以言喻的、万物寂灭后的空旷气味。听不到鸟鸣,听不到虫吟,只有风穿过巨大骨块孔洞时发出的呜咽,如同大地无声的悲泣。
在这片劫后余生的荒芜大地上,一片沉默的碑林拔地而起。
并非人工雕琢,它们仿佛是从饱饮了血与火、浸透了绝望与牺牲的土地中自然生长而出。或高耸如断剑直指苍穹,或低矮如磐石匍匐在地,或倾斜欲倒,或巍然矗立。碑体材质各异,有焦黑的岩石,有惨白的骨殖,甚至还有扭曲凝固的金属残骸。每一块碑的表面,都并非空白,无数细密繁复、形态各异的纹路如同活物般自行流动、凝结、固化,最终形成独特的碑文。那不是任何已知的文字,却能让每一个靠近的生灵,清晰地“读”到其中蕴含的片段——一张张或年轻或苍老、或愤怒或平静的面孔,一场场惨烈搏杀的瞬间光影,一声声临终前的呐喊或低语……这是所有在此役中消散的魂魄,他们生命中最深刻的记忆烙印,被这片新生地脉的本能所捕捉、所篆刻,化作无声的丰碑,矗立于天地之间。它们是墓碑,亦是史册,沉默地诉说着一个时代的终结与付出的代价。
碑林的最中心,一块最为巨大、最为嶙峋的黑色巨碑巍然矗立,如同镇守这片新生之地的界石。碑体表面没有任何具体的人像光影,只有无数道纵横交错的深刻划痕,如同巨大的伤疤,又如同某种玄奥的原始图腾,散发出一种沉重到令人窒息的悲怆与守护之意。这块碑本身,就是一段凝固的、无言的历史。
而在这块主碑之前,静立着一尊人形石像。
石像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态,微微仰首,仿佛在最后时刻仍要望向天际。它通体覆盖着冰冷的灰白石壳,质地与周围散落的神魔骸骨碎片别无二致。石像的面容已模糊不清,被厚厚的石质覆盖,只留下一个刚毅而悲伤的轮廓。它的右臂前伸,手掌向上摊开,像是在绝望中祈求,又像是在无言地托付。
就在这石像摊开的、冰冷的、灰白色的掌心之中,一点截然不同的生机,倔强地绽放着。
那是一朵奇异的花。
根茎纤细如发丝,呈现出半透明的玉质光泽,深深扎入石像掌心冰冷的石髓之中。三片花瓣轻柔地舒展着,花瓣薄如蝉翼,近乎透明,却在流动着一种温润内敛的、如初生大地般的嫩绿光芒。花心并非蕊丝,而是静静镶嵌着一枚鸽卵大小、通体无瑕的玉胎。玉胎表面笼罩着一层朦胧的白色光晕,光晕流转间,仿佛有极其微弱、极其缓慢的心跳脉动从中隐隐透出,带着一种纯净而坚韧的生命气息。
地脉之花。花心之胎。
微风拂过碑林,卷起细碎的灰白尘埃。那石像掌心之花的三片嫩绿花瓣,在风中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,花心那枚玉胎表面的光晕也随之轻轻荡漾。一股难以言喻的、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生机波动,如同投入死水中的一颗石子,以石像为中心,温柔地扩散开来。这波动拂过冰冷的石碑,拂过荒芜的土地,拂过每一个劫后余生、茫然伫立的生灵心头。
在这股生机的牵引下,距离石像不远处的另一座相对矮小的石碑,顶端也亮起了微光。
那并非天然形成的粗粝石碑,而是一尊通体由温润白玉雕琢而成的女子坐像。女子身姿端正,微微垂首,长发披散,双手自然地交叠置于膝上,指间似乎还残留着握持某种精密工具的优雅姿态。她的面容宁静而专注,眉眼间依稀可见云无月清冷理智的轮廓。玉雕表面流淌着清冷的月白色微光,柔和地照亮了周围一小片区域。
就在莫离掌心玉胎脉动生机的刹那,云无月的玉雕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唤醒。她交叠的双手之上,那清冷的月白色微光骤然变得明亮、活跃,无数细小的、闪烁着微光的符文如同活过来的流萤