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口子嘀咕之时,裴彻却陷入了困境。
他带着正保行走出了京城地界,本要寻个客栈打尖住店,亦或是找个寺庙,借宿一宿,哪知迷了路,走了良久,越发觉得荒芜。
莫说客店寺庙,就是人烟,都十分罕见。
正保低叹,“师父,今儿咱爷俩又得住在山郊野外了,徒儿倒是守得住,只是您这腿上的肿包,如何是好?”
裴辰环顾四周,再看天际。
眼瞅着夕阳西下,光辉散尽,他也只能点头,“不碍事,我师徒二人寻个北风的地方,今儿就勉强对付一夜吧。”
唉!
正保长叹,瘸着腿翻身下马,往不远处的小林子里走去。
裴彻一条腿上长了个肿包,又疼又痒,抓不得碰不得,走个道都觉得艰难。
故而只能翻身下马,牵着马,站在晚风中。
不多时,正保寻到合适的地儿,拴了马就出来招呼裴彻,“师父,这里有个小棚子,勉强能遮风挡雨。”
“极好极好。”
裴彻唇边泛出一抹笑意,“为师夜观天象,今儿是个晴夜,不会有雨。”
正保瘸着腿,走到高大瘦削的裴彻跟前,“师父,您这本事还得再学,往日里,十有九次都算错了。”
裴彻听来,也不恼怒, “为师知晓你行走得辛苦,来日吧,咱们去江州看看。”
正保抬头,“江州那地儿,师父肯过去了?”
裴彻点头,“该去走走,不该因为那里有个萧姓,我就回避,观舟说得对,一步步克服恐惧,迷茫之路,才会渐渐清晰。”
正保听来,有几分不敢置信。
“师父,这些年来,您一直不肯停下,南北东西,走坏了不知多少双僧鞋,可您也提过好些次,说要歇歇脚,哪知——”
歇不住。
停下来的裴彻,夜夜噩梦侵袭。
他寝食难安,心中积压了厚厚的心魔,唯一纾解的两次,都是遇到宋观舟。
不知四弟哪里来的福气,能得这样的妻子。
好些时候,他能看到宋观舟轻飘飘的戳中他内心最痛苦的一个地方,甚至只是窥探,都不能满足她的好奇,非得伸手进去,戳一戳,捏一捏。
最后抬头,一副了然的姿态。
“行了,三哥,可别与我说出家的事儿,不痛快,那就努力去痛快。”
“如何去痛快?”
“万事做到极致。”
宋观舟抱着酒壶,给他斟满了酒。
城外京郊的酒家,她也不顾男女有别,拿着粗瓷大碗,豪气万丈的倒满了酒。
“吃!”
裴彻摇头,“我已皈依佛门,不可吃酒。”
嘁!
宋观舟翻了个白眼,“世间条框,限制你报仇,限制你发怒,你还觉得不够,自个儿把自个儿塞入佛门,逼死自己?”
“非也!”
裴彻意正言辞,拒绝道,“我心中疾苦,唯有佛祖可度。”
“度不了。”
前一刻,裴彻才落下的话音,后一刻,宋观舟完全否定。
“能度!”
“别胡扯,几个泥塑的神像就能度你?喔!失去亲人,失去大好人生,失去信任终生的能力,失去了健康体魄,失去了挚友亲情,喊几声阿弥陀佛,菩萨保佑,就能抹平了?”
一连串的反问,让裴彻的伶牙俐齿,都没有用武之地。
宋观舟下巴微抬,“吃酒,吃肉,吃完我告诉你个佛门圣经。”
裴彻连呼使不得。
临山在旁,欲要相劝,却不知如何开口。
“三哥,你吃了,我告诉你前路在何方……”
裴彻单手执掌,“阿弥陀佛!”
“你出不了家,快点!”
宋观舟端起酒来,“我这会儿开始,在你答应吃酒之前,我会一碗接一碗,任何人都拦不住。”
“你……,你这不是逼迫我——”
“对!道德绑架你。”
宋观舟顽皮一笑, “三哥,我开始了。”
说完,双手捧着粗瓷大碗,咕咚咕咚,就开始牛饮,那阵仗,越看越吓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