p> 今文家谓《泰誓》非古,然其‘抚我则后,虐我则仇’之语,深合民心天理,岂可因版本之疑而废其义?
郑玄康成公,兼采今古,融会贯通,其《毛诗笺》、《三礼注》,考据精详,义理深邃,方是治经正途!
若如兄所言,各逞臆说,则圣人之道,必将淆乱!”
他再次拉出《尚书》的不同版本今文尚书与古文尚书之争,引用汉代大儒马融、郑玄的注疏来强调考据和师承的重要性,指责司马徽的观点会导致经义解释的混乱。
司马徽却淡然一笑:
“仲子兄,康成公之学,博大精深,徽亦深佩。
然学问之道,贵在自得于心。
昔孔子删《诗》《书》,定《礼》《乐》,岂是照搬前典?亦是取其精华,契于时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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且夫,经者,常也,然常中有变。譬如《礼》云‘男女授受不亲’,然‘嫂溺援之以手者,权也’。孟子亦言‘尽信《书》,则不如无《书》’。
吾等读经,若只知寻章摘句,皓首穷经,而不能如郑玄般融会贯通,切于时用,纵是注疏千万言,于这‘洛阳二百里无炊烟’之乱世,又有何益?
不若思索如何‘尊王攘夷’,保境安民,使生民得免于涂炭,方不负圣贤着经之本意。”
他巧妙地将辩论从纯粹的学术考据拉回到现实关怀,引用孟子的话来支持自己“经世致用”的观点,并再次联系到眼前战乱的惨状,使得辩论的层面更加丰富和深刻。
两人你来我往,引用的典籍从《春秋》三传、《尚书》到《诗经》、《三礼》、《易经》、《孟子》,提及的学者从孔子、孟子到马融、郑玄、范宁,涉及的不仅是经文本身,还有历代注疏、学派分歧、乃至现实应用。
邓安在一旁听得头晕目眩。
他感觉自己就像个不小心闯入了博士生答辩现场的小学生,那些佶屈聱牙的经文、层出不穷的人名、书名、学派名称,如同无数个飞速旋转的符号,在他脑子里搅成一团浆糊。
他只能勉强抓住“郑伯克段”、“嫂溺援手”等几个相对熟悉的故事梗概,但对其中的微言大义和学术分歧,完全摸不着头脑。
他求助般地看向秦琼,秦琼微微摇头,低声道:“末将……只知郑伯杀弟是不义,孟子说救人是对的。然此间辨析,牵涉过深,非我所长。”
这位猛将的理解停留在最基本的道德和实用层面。
他又看向公孙胜,老道捋须微笑,低语:“贫道观其争,如观云气变幻,各有其理,然执着于文字相,已是落了下乘。我道家言‘道可道,非常道’,真义在心不在口。”
公孙胜直接从更高维度“俯瞰”了这场辩论,觉得他们争论的都是表象。
邓安心中哀叹:“完了,彻底文盲了!这比我当年背《出师表》难一万倍!”
他只能继续硬着头皮,充当一个迷茫的旁观者,深刻感受到了汉末顶尖知识分子圈层的文化壁垒。
这水,太深了!
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!想他一个现代人,跑到汉末跟顶尖学者聊经学,简直是自取其辱。
他只能硬着头皮,继续当个安静的吃瓜群众。
激烈的经义之争暂告一段落,学宫内的气氛却并未轻松下来。
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向了眼前这令人忧心的世道。
先前言语交锋的锋芒,化作了沉郁的叹息与务实的探讨。
庞德公长叹一声,那叹息仿佛带着北地烽烟的焦灼。
“去岁有友人自颍川北上,欲归河内,其所见……
唉,言道自洛阳以东,直至荥阳、中牟,二百里内,几无炊烟。
昔日繁华京畿,如今阡陌荒芜,村落尽成墟里。
白骨露于野,非虚言也。
更有流民络绎于道,面如菜色,衣不蔽体,倒毙于途者,无人收殓,任由鸦雀啄食……
此情此景,每每思之,令人心胆俱裂。”
他的描述具体而微,将一幅人间地狱的画卷缓缓展开,学宫内一片寂静,唯有沉重的呼吸声。
司马徽接口,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无力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