头各写一个字:“跑、跑、跑、跑、跑、跑、停。”前六个“跑”带你绕洼地疯转一圈,最后一个“停”把你定在第五口锅前。
第五口锅煮的是七颗月亮,月亮比莲子大,却比锅小,像七盏白灯笼,在水里漂。火一烤,月亮不化,反而长毛,毛是银的,像奶奶梳头掉下的那根长白发。月亮毛越长越长,长成七条小辫子,辫子梢各系一颗小星,星是蓝的,像七粒小蓝莓。你摘一颗放嘴里,星不甜,却凉,凉得你打了个喷嚏,喷嚏打出七朵小白云,云飘到你头顶,拼成一张大床,床板软,像晒过太阳的棉被,你躺上去,云床立刻往上升,升到七尺高,让你看见第六口锅的秘密——锅里煮的是七滴泪,泪是你昨晚梦里偷偷流的,却被老头收来,混一把柴,煮得“咕嘟咕嘟”冒泡。泪泡升到云床高度,“啪”地炸,炸出七个小雨点,雨点落回你眼眶,却不再苦,反而甜,像加了蜜的露水,甜得你笑出声。
第六口锅吃完,云床“噗”地散,你轻轻落地,正好落在第七口锅前。这口锅最大,却最浅,锅里只有七粒灰,灰是火留下的骨头,轻得一吹就飞。你正要吹,灰却自己动,动成七个小字:“灰是家,家是灰,把灰装进口袋,你就有了七间房。”你掏口袋,发现口袋早被之前的宝贝们撑得鼓鼓,哪还有地?灰却笑,笑成七粒小种子,种子跳,跳进你鞋底,鞋底立刻长出一层软毛,毛是灰色的,像奶奶用旧毛衣给你改的棉鞋,踩下去,每一步都能印出一个小房子,房子有窗有门,却没人住,只等你回头。
七口锅依次熄火,火灭却不冷,反而暖,暖得像七床棉被,一层层盖你身上。锅盖“咣当”一声,自己合上,盖面浮出七个小疙瘩,疙瘩是七颗小钥匙,钥匙不金属,是面团烤的,焦黄,香得你流口水。你拿钥匙,却不知开哪,正琢磨,洼地突然往上升,升成七层小台,台上出现七扇门,门是木门,却薄得像饼,钥匙一碰就开。第一扇门里,七岁你正蹲灶前偷吃锅巴,嘴角沾灰;第二扇门里,十四岁你把第一张奖状递给奶奶,她笑得像过年;第三扇门里,你背着行李离家,回头望,奶奶站在槐树下,手里挥七根葱;第四扇门里,空着,只挂一件旧棉袄,袖口绣七颗星;第五扇门里,奶奶在给你纳鞋底,针脚密得像七层云;第六扇门里,老头在烧火,火里煮七颗月亮;第七扇门里,还是你,白发苍苍,正把七粒灰种进花盆,盆里很快长出七棵小槐树,树顶各冒一缕烟,烟直,像七根白绳子,把天和地缝在一起。
你愣住,钥匙却自己动,七把合成一把,变成一根长筷子,筷子指你胸口,像说:“该添柴了。”你低头,胸口那七粒小石正亮,亮成七盏小灯,灯芯是你这一路攒的故事。你掏灯,灯不灭,反而更亮,亮得你睁不开眼。再睁眼,洼地不见了,七口锅也不见了,只剩七粒小灰种子,在你鞋底排成个“家”字,像给你盖章。你抬脚,种子却飞,飞成七只小麻雀,雀嘴里各叼一根小羽毛,正是早上那七根。它们飞到你头顶,围成圈,圈心掉下一张小纸条,条上写:
“锅已吃完,路已走完,七段饭,七段你,把肚子拍拍,往前走,别回头。前面还有七口缸,七张床,七段夜,七段光——但那些,等明天再说。”
你把纸条折好,和七片枫叶、七颗莲子、七个小“粽子”挤在一起,像把一整年收成装进仓。猫在你脚边转,尾巴扫那“家”字,扫得灰种子又落回你鞋底,这次它们不飞,只静静躺,像说:走吧,家在你脚下,不在远处。你深呼吸,空气里还有七口锅的余香,香得像奶奶把最后一勺粥刮进你碗,碗边沾七粒米,你全吃光,连碗底都舔得发亮。
你迈步,朝大路飞,脚步比来时重,却比来时稳,像有人在你鞋底垫七层灰,软,却踏实。走一步,鞋底就冒一个小房子,房子有窗有门,却没人住,只等你回头。而你知道,你不会回头,因为七粒小灯在你心口亮,亮成七颗晨星,星连一线,线指前方,像给你留的饭绳——绳那头,是下一顿锅巴稀饭,是下一个七,是下一程路。风从背后吹来,吹得七根羽毛在你耳后“沙沙”写字,这次写的是:
“别怕饿,别怕黑,七段饭已下肚,七段路已铺平,往前走,天快亮,粥快香,锅巴快出锅。”
你拍拍肚子,里头“咕咚”一声,像七口锅一起回答:知道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