泪被烫干。”
“第六颗豆说,你十二,想学大人抽烟,偷掰一片干豆叶卷纸,呛得直咳,奶奶递你一勺红糖水,甜里带辣,像把教训也做成糖,让你记住。”
“第七颗豆说,你十三,奶奶病倒,你第一次生火,火不着,你哭,奶奶在炕上教你:‘柴要松,火要空,心要静。’你照做,火终于着,像一朵红花开在黑灶里,也开在你心里。”
七颗豆说完,火里“啪”地爆出一朵蓝火星,像谁眨眼。奶奶松开你手:“现在,点火吧。”你划火柴,“嗤”一声,火苗蓝得透明,像七岁的眼泪被岁月滤过。你把火柴凑近灶膛,火舌“呼”地抱住它,像抱住一个走失多年的孩子。
火一旺,屋里更暖,墙皮上那层橘红开始流动,像融化的糖稀。你抬头,才发现墙上挂满小物件:一只豁口碗、一把秃了毛的刷子、一个掉漆的暖壶盖、半截橡皮筋、七颗磨圆的石子、一张被你撕过又粘好的旧照片……都是你小时候用过、玩过、又丢过的东西,此刻被火光照亮,像一群安静的孩子,排队等你认领。
奶奶从灶灰里刨出一个小铁盒,盒盖锈得发红,像一块老柿饼。她打开,里头整整齐齐码着七块锅巴,焦黄、薄脆,边缘微微翘,像七个小月亮。她递你一块:“尝尝,还是不是那年味儿。”你接过,轻轻一掰,“咔嚓”一声,像掰断一段旧时光。锅巴入口,先脆后绵,焦香里带一点微甜,像奶奶把你的童年烙成一片,等你长大再还你。
你嚼着,眼眶发热,却不好意思哭。奶奶笑:“傻孩子,锅巴不怕咸,就怕你忘了回锅。”她指指灶膛:“火要续,豆要翻,人也得往前,可别忘了给后头留点光。”你点头,把剩下的锅巴小心包好,揣进贴胸的口袋,像揣一叠热乎乎的票证,随时能兑换一段旧暖。
奶奶起身,从帘子后头拎出一只小篮子,篮是柳条编,提手磨得发亮。她掀开盖,里头躺着七颗小土豆,皮上还沾泥,泥里掺着七粒芝麻,芝麻排成“走”字。她把篮子递你:“带上,路上饿,就烤一颗,别贪多,一颗就够暖手暖心。”你接过,篮子沉,却沉得踏实,像把一小截故乡拎在手里。
火渐渐弱,灰里的红豆却亮,像七颗小灯,给你照路。奶奶送你到帘子口,手在你后背轻轻一拍,那一拍像给你塞了一块热毛巾,从内暖到外。她没再说啥,只抬手一指,帘子外那条缝又出现,比来时亮,像有人提前在尽头点了一盏豆灯。
你侧身挤出,布帘在身后“啪”地合拢,像一声轻笑。雾已散,年画上的娃娃还抱鲤,鲤尾巴却翘得更高,像给你指路。你低头,蓝格子床单帘把最后一缕豆浆味也关住,只剩你胸口那包锅巴还在散香,香得你脚步稳当。
七粒小星在兜里轻轻蹦,像七颗糖被人含在舌尖,悄悄化开。你伸手按住,它们却安静了,像知道你要赶路,不再闹。你抬头,日头已偏西,红得不再像糖糕,倒像一块被谁咬了一口的咸蛋黄,油汪汪地挂在天边。你笑了笑,把木勺往脖领里又插深一点,勺柄上的“添柴”二字贴着你锁骨,像给你刻一枚小小的印章,盖在肉里,盖在心上。
你往村外走,脚步比来时沉,却沉得踏实。每一步,鞋底都踩出一小团白烟,烟不散,凝成七颗小毛豆,毛茸茸地排成“回”字,像给你留一条退路,又像催你快走。你回头望,老槐树在风里摇,树洞那半口砂锅已不见,只剩七粒瓦片还嵌在墙,瓦片上的歪嘴猫冲你咧嘴,胡子一翘一翘,像说:去吧,别怕,迷路了就闻闻锅巴,焦香指家。
你转身,日头把影子拉得老长,影子头前七颗小星蹦,像七只跳豆,领你往更远的远。你摸摸怀里的锅巴,焦香透过布,透进心,像奶奶在你耳旁轻声说:慢点走,明儿还有七勺火要添。你“嗯”一声,声音轻得像豆渣落在锅底,却砸得日头又晃三晃。前方雾又起,雾里有歌声,歌声只有四句,调子慢,像磁带倒带——
“种七颗豆,开七朵花;
花里藏着老家;
老家屋里奶奶笑,
笑着给你留碗豆渣。”
你跟着唱,唱一句,脚底的“回”字就亮一格,像七盏小灯,一盏一盏,给你照向更远的天边。而此刻,风从麦田来,麦浪起伏,像七层绿被,一浪一浪,给你送上一程又一程。你深吸一口气,空气里有土腥、有草香、还有一点点豆浆的滑,像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