去老工业区的那天早晨,小星星在梦中听到了机器声——不是现实中那种嘈杂的轰鸣,而是一种低沉的、有节奏的嗡嗡声,像是大地的心跳。醒来时,窗外天色灰蒙蒙的,预报说今天有雨。
厨房里,林绵正在往保温饭盒里装饭菜。“今天要录一整天吧?中午记得吃热饭。”她把饭盒放进小星星的背包,“雨伞带了吗?雨衣也带上,万一雨大了呢。”
“带了。”小星星检查背包,录音笔、备用电池、笔记本、铅笔、雨具,还有妈妈准备的午餐。背包沉甸甸的,像是要奔赴某个重要的使命。
霍星澜从书房出来,手里拿着一个老旧的饭盒,是那种铝制的、分成几个格子。“这个给你,”他说,“我当年在工地实习时用的。今天去的地方灰尘大,用这个装东西比较结实。”
小星星接过饭盒,表面有些划痕,边角掉了一小块漆,露出银白色的铝底。“爸爸以前用这个?”
“嗯,跟着老师傅学看图纸的时候。”霍星澜打开饭盒,里面还留着淡淡的水渍痕迹,“那时候工地上没这么多讲究,大家坐在砖头上吃午饭,饭盒就放地上。现在想想,那段时间学了不少东西——不只是技术,还有怎么跟工人师傅相处,怎么理解他们的生活。”
小星星摸着饭盒表面的划痕,想象着年轻的爸爸在工地上认真学习的模样。这些划痕,也是记忆的痕迹。
出门时,雨开始下了,细密的雨丝斜斜地飘落,在石板路上晕开深色的斑点。小星星撑开伞,雨点敲打在伞面上,发出“噼啪”的声响。他忽然想,雨声也是一种声音,而且不同的地方雨声不同——打在瓦片上的雨声,打在树叶上的雨声,打在水泥地上的雨声,各有各的韵律。
到学校集合点时,其他同学已经到了。小雨今天穿了件防水的冲锋衣,小宇给相机套上了防雨罩,小文把笔记本用塑料袋仔细包好。大家都做好了在雨中工作的准备。
“天气预报说下午雨会停,”小文看着手机,“我们上午先录室内的声音,下午再录室外。”
老工业区在城北,要坐四十分钟的公交车。车上人不多,大多是早起去厂区上班的工人。小星星注意到,这些工人年龄都偏大,少有年轻人。他们沉默地坐着,有的闭目养神,有的望着窗外,脸上的表情平静而略带疲惫。
“我爷爷以前就在那个厂工作,”小杰小声说,“他说那时候厂里可热闹了,上下班时间,自行车流像潮水一样。现在……你看车上这些人,加起来还没以前一个车间的人多。”
车窗外,城市的景象在雨中变得模糊。高楼渐渐稀少,取而代之的是老式的厂房、烟囱、仓库。这些建筑大多斑驳破旧,墙上写着大大的“拆”字或“搬迁”字样。一种时代即将结束的氛围,在细雨中弥漫开来。
到站了。车门打开,一股混合着机油、铁锈和潮湿空气的味道扑面而来。小星星深吸一口气,这味道有种说不出的感觉——不香,甚至有点刺鼻,但很真实,很沉重。
工业区的入口处立着一块巨大的牌子,上面写着:“红星机械厂(1958-2023)”。下面有一行小字:“感谢您六十五年的陪伴,我们即将搬迁新址,开启新征程。”
“六十五年,”小文轻声说,“比我爷爷的年纪还大。”
厂区内很安静,没有想象中的机器轰鸣。几个工人穿着工装,在厂房之间慢慢走动,像是在做最后的检查。看到一群孩子进来,一个戴安全帽的老师傅走过来:“你们就是来做声音记录的孩子?”
“是的,爷爷,”小星星说,“我们想录一些厂里的声音。”
老师傅点点头,脸上的皱纹很深,但眼睛很亮:“跟我来。今天正好是最后一天生产,下午四点,最后一台机器会关机。你们赶上了。”
他们跟着老师傅走进一栋厂房。厂房很高,屋顶是弧形的,上面开着几排天窗,雨点打在天窗玻璃上,发出“嗒嗒”的声响。厂房里光线昏暗,几台巨大的机器静静矗立着,像沉睡的钢铁巨兽。
“这是冲压车间,”老师傅介绍,“以前这里有二十台冲床,一天到晚‘咣当咣当’地响,说话得靠喊。现在……就剩这一台还在工作了。”
他走到车间最里面的一台机器前。那机器有两层楼高,表面漆成深绿色,已经斑驳剥落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