起头，目光越过热闹的街景，投向我家楼上那扇始终紧闭的窗户。那是安德森家的窗户。厚重的窗帘已经拉紧了整整五天，不透一丝光亮。
安德森先生，我的楼上邻居，一个沉默寡言却和善的老头，以前是镇上的修船匠。天气晴好的傍晚，他常坐在门前的台阶上，一边卷烟卷，一边眯着眼看夕阳把海面染红。但就在五天前，一切都戛然而止。
我记得清清楚楚，那天下午我刚帮老汤姆搬完木板，就看见安德森太太像失了魂一样从楼梯上冲下来，脸色惨白得像被海浪冲刷了无数次的贝壳。她几乎是一把抓住我的胳膊，手指冰凉，语无伦次的叫喊着：“他……约翰他……刚才还好好的……喝着咖啡……突然就……就倒下去了！怎么叫都没反应！冰……浑身冰凉！”
本小章还未完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！
我跟着她冲上楼。安德森先生直接倒在厨房的地板上，姿势扭曲，旁边是摔得粉碎的咖啡杯，深褐色的污渍溅得到处都是。他双眼紧闭，呼吸微弱得几乎停滞。我大声叫他，拍打他的脸颊，但他毫无反应，就像……就像生命突然被抽空，只留下一具沉重的躯壳。
“必须叫救护车！我们得立刻把他送医院！”我斩钉截铁地说。
“不！不能去！”安德森太太的反应激烈得吓人，她猛地抓住我的手臂，指甲深深陷进我的皮肉里。“医院！那是要钱的地方！我们哪有那么多钱？！约翰他只是……只是太累了，对，累垮了！让他睡一觉，好好睡一觉就能缓过来！”
我极力劝说，告诉她安德森先生的状态看起来绝不仅仅是疲劳，这很危险。但她几乎是歇斯底里地把我推出了门外，反复念叨着“休息就好”、“不想惹麻烦”、“我们自己的事自己处理”，然后“砰”地一声关紧了门，我甚至听到了反锁的咔哒声。
接下来的几天，安德森家陷入死寂。我再没看到安德森太太出门采购，偶尔在深夜听到楼上传来极其轻微的、像是拖拽重物的摩擦声，但白天总是悄无声息。垃圾也堆在了门口，没有清理。我在楼梯上碰到过一次她下来取信箱里的广告传单，她整个人瘦了一圈，眼窝深陷，看见我像受惊的兔子一样低下头，含糊地说了句“还没醒”，便逃也似的溜回了家，迅速关上门。那扇紧闭的窗户，像一块沉重的墓碑，沉默地压在日渐浓郁的节日气氛之上，投下无法忽视的阴影。
我曾犹豫过是否该告诉镇长或其他人，但安德森太太那异常坚决的、甚至带着恐惧的抗拒让我退缩了。干涉别人的“家事”是大忌。况且，总统不是反复强调了吗？那些病毒目前只在大城市里有爆发的迹象，对于我们这个偏远的地方来说很遥远，也不太可能会传播到这里。安德森先生……或许只是得了某种罕见的急症吧。我试图用这些想法说服自己，将那份日益滋长的不安强行按捺下去，重新投入到眼前这触手可及的节日喜悦中。
今天，镇中心小广场边上那根电线杆顶端的广播喇叭，依旧在固定时间咝咝啦啦地播放着截取过的总统讲话录音。卡玛尔·杰斐逊总统那经过技术处理的、显得格外沉稳有力的声音，在海风的干扰下断断续续地传开：
“……保持冷静……相信科学……H1N1并非不可战胜……正常生活是我们最好的武器……联邦政府一切尽在掌握……”
许多路过广场的镇民，都会下意识地放慢脚步，听上一小段。总统的话语像一剂有效的镇静剂，让人们在忙碌的间隙，脸上露出“果然如此”的安心表情。看，总统都这么说了，我们格雷姆镇更是世外桃源。布尔沃克节能照常举办，就是最有力的证明。
“听说北边那条通往郡公路的岔路口，昨天下午有穿制服的人设了路障？”五金店的老亨特一边给卖的摊主找零，一边随口对旁边整理气球的杂货铺老板说。
“是吗？没注意。估计是查超载的大货车吧，或者哪个倒霉蛋撞坏了护栏。碍不着咱们过节。”杂货铺老板不以为意地耸耸肩，抱着一捆五彩斑斓的气球走开了。
类似的只言片语像海面上的泡沫，偶尔浮现，又迅速破裂、消失在海滩般喧嚣的节日筹备浪潮里。没有人会把这些小事和遥远的“病毒”真正联系起来，更不会想到，那可能是某种正在悄然合拢的包围圈。
傍晚时分，筹备工作基本就绪。彩旗在海风中猎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