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云华挣扎着想要起身,被郑和敬半扶半摁留在原地。
“时间紧迫,殿下可否与我这个老家伙免了那些虚礼?”他甩开袍角坐回椅子,“我知道殿下一向谦逊谨慎,如今既然主意已定,想来心中已有了应对之策。”
谢云华微微颔首,才一开口,几声闷咳先于话语跑了出来。
苏羡并步上前,将一杯水递进他的手心,代他开口:“郑将军,依您所见,欲成此事最重要的是什么?”
郑和敬并未犹豫,脱口答道:“自然是兵力。”
“殿下的确已派心腹前往封地,只是如今被严防死守,稍有风吹草动就可能暴露,只能秘密调集一小部分可信的精锐,乔装之后分批接近玉京。”
郑和敬的面色多了几分凝重:“皇上下令改制后,各封地裁撤剩余的兵力本就不足,这样筛选后,怕是不过百十来人,作为先锋也不是完全行不通,可若没有后续支援,只怕……”
他顿了顿,叹出一口气,看向苏谢二人重新开口。
“要是我手中还有兵可用,定会竭尽所能支持殿下。但如今我只空顶着一个‘太尉’的虚衔,以前和我出生入死的那批老兄弟伤的伤退的退,几年前就散得七零八落。北军的军印倒是在我手中待过几日,只是半年前就被皇上安排移交给了赵王……现在我就是个说话没有半两重的老头子,不管用也不中听,但还是想劝殿下一句,如果兵力不能到位,最好不要冒这个险。”
谢云华状态稍好了些,又把脊背挺直了几寸,脸上带着歉意:“师傅还是受了我的牵连。曹赵那几家不过是因为酒后醉言,就获了流放之刑,当初与我交往较密的各位,只会更得皇上猜忌。”
郑和敬摇了摇头:“一朝天子一朝臣,我们这些老家伙迟早都该腾出位置的……只不过如今你想做些什么,在朝中确实更难找到能说得上话的人。”
苏羡看了看有些陷入唏嘘的两人,想起什么:“不管是不是醉言,能传出‘立人当立德’这句指向明显得有些大逆不道的话,又恰好是在皇帝病弱的敏感时期,至少说明朝堂还远算不上铁板一块,应当还是有可用之人在吧?”
“……有。”郑和敬答得有些迟疑,与苏羡对话的神情中添了些许正色,“无论皇上怎么大刀阔斧,也没法在三两年里把朝堂翻个个儿。当初武帝安帝有意为培养王爷留下的那批人里,我还能联系到几个可信的。不过一来是如果兵力的问题无法解决,这些人也做不了太多;二来,殿下如今身体这般状况……”
他再次欲言又止,不论是对自己看着长大的青年的爱惜,还是被岁月锤锻出来的世故都让他不忍直接把话说破,但话里的意思其实已经再明白不过了,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,压根不用他说出来便懂——
都道“良禽择木而栖”,当初的谢云华作为靖安帝唯一的子嗣,储君之位不言自明,自然有无数仁人志士愿意辅佐;而世事无常,如今的他早已不再那么名正言顺,又是这幅半死不活的模样,任谁看了也不觉得会是好选择。更何况兵力不足,险之又险,这种关头下有几人的情谊重到甘愿卷入这九死一生的事来?
谢云华神色平静,颊唇上的苍白还未完全消退,那副看什么都云淡风轻的笑弧又挂在了嘴角。
“师傅,我自知几百精锐与几万南北军当面对阵难有胜算,但只要能将他们秘密引入皇城之内,虽仍有些冒险,境遇却也不像您想得那般悲观。”
他拿起方才苏羡递来的水杯,杯口稍稍倾斜,在支撑着他半边身子的小几上留下一滩湿痕。谢云华沾湿指腹在桌面上画出一个方方正正的格子,又在其中和周遭圈出几个点,画出一幅简略到有些难以辨认的草图。
“五万北军的力量不容小觑,但毕竟军营在北郊,从宫中发出送出示警到核实兵符、集结军队,支援赶到宫内最快也需两个时辰;南军军营接近皇宫,夜巡时却分散各处,以最坏的情况——我们的人进宫不久便被发现来预估,调动集结千名南军护驾至少也要半个时辰。只要在这其中任意一环动些手脚,我们能争取到的时间只多不少。”
谢云华的手指模拟着行动的路线,蜿蜒的水痕从格子四周落进格内预先圈出的一个点上。
“宫中守卫丑时末换防,正是各处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