簌往下掉,像时间本身在剥落。
第一个起身的是戴眼镜的男教师。
他西装裤膝盖处有洗不掉的粉笔印,蹲下时布料摩擦腿骨发出轻微的“沙”声,那是常年蹲在教室后排辅导学生留下的勋章。
他走到林老师身侧,同样弯下腰:我也对不起。
第三个是扎马尾的女教师,她的教案里夹着张泛黄的合影——二十年前她带的毕业班,如今照片里的学生正蹲在社区中心门口,举着手机拍墙上的光,镜头反光刺进她眼里,泪一下就涌了出来。
她抹了把脸,眼泪砸在地板上,发出“啪”的一声轻响:我对不起小夏,那年她明明能上重点。
白语的平板屏幕亮了又灭。
她没打手语,只是举着平板对准鞠躬的人群,睫毛上挂着泪珠,每一次眨眼都像有细小的冰晶坠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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镜头里,第三十三个人弯下腰时,晨光恰好漫过整面墙。
那些深浅不一的刻痕在光里浮起来,像无数只被解开锁链的手,轻轻托住这三十八道弯下的脊梁。
三分钟。白语突然打出手语,眼泪顺着下巴砸在平板壳上,发出清脆的“嗒”声,整整三分钟,没人动。
这不是忏悔,是觉醒的仪式。
林昭昭的手机在此时震动。
沈巍的消息弹窗红得刺眼:市局立案了,罪名是非法集会。
林总监助理带着街道办的人,半小时后到。
他按下发送键的瞬间,电脑右下角弹出一条灰色通知:「镜渊·舆情模块」——【区域情感波动+17%】。
他皱了皱眉,顺手关掉。
她点开沈巍发来的监控截图——两辆黑色商务车正拐进后巷,车身上综合执法的字样被雨刷刮得发亮,橡胶与玻璃摩擦的声音仿佛穿透屏幕传来。
更糟的是,短视频平台已经有了新词条:林昭昭贩卖委屈收割流量,配的是小薇抹墙时的画面,被剪辑成摆拍苦情戏。
他们终于急了。
林昭昭突然笑了,指腹摩挲着墙上姐姐信你的刻痕,指尖传来粗粝而温热的触感,急得连吃相都顾不得。
她转身拍了拍老杨的肩,又握了握林老师发颤的手,今晚开始,静音屋不藏着了。
她提高声音,让所有人都听见,想来的人,带一个不敢说话的。
我们不直播,但允许口述——口耳相传的声音,最烫,也最疼。
第四夜的雨丝裹着人声涌进社区中心。
门口排起的队伍从巷口绕到了公交站,有人举着伞,伞骨滴水发出“嗒、嗒”的节奏;有人裹着军大衣,布料摩擦肩膀发出粗粝的声响;
最前面的老太太攥着个布包,里面是她儿子二十年前被冒名顶替的录取通知书,纸张早已发脆,一碰就有碎屑飘落。
林昭昭站在门内,每放一个人进来前都要问:你来,是因为你想说,还是想听别人说?
想说。
送外卖的小哥抹了把脸上的雨,雨水顺着头盔边缘流进脖颈,冰凉刺骨,我想说说被平台扣了三个月工资的事。
想听。
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攥着奶奶的手,老人掌心布满老茧,却温暖坚定,奶奶说,我爸当年在工地出事,没人敢说真话。
两种人都被放行。
老周旧友挤进来时,怀里抱着个牛皮纸袋,封口处沾着各地的邮戳,纸面潮湿微皱,散发着不同城市的空气味道:昭昭姑娘,这是山西煤矿的老张、云南支教的小李、新疆护边员阿依古丽寄来的。
他掏出一叠信,最上面的是张皱巴巴的烟盒纸,背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:你说出口的那天,就是平反的开始——转述给下一个不敢说话的人。
林昭昭把信倒进铁桶,划亮火柴时,火光映得她眼尾发红,热浪扑在脸上,睫毛微微卷曲:我不存证据。
火苗舔着信纸,哔啵作响,焦边卷起,像蝴蝶垂死挣扎,但有些话,说出来就够了。
烧掉它们,心就轻了。
清场令下达那晚,雨下得比首夜还急,敲在铁皮屋顶上如鼓点密集,风卷着雨水灌进门缝,地面很快积起薄薄一层水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