浊浪拍打着晋陕交界的黄河岸,初冬的风卷着泥沙,割在赵旭日脸上,混着汗和血,凝出一层粗粝的盐霜。他拄着磨得发亮的中正式步枪,靴底碾过岸边的碎石,目光扫过身后五千多双带着血丝的眼睛——这是陕军暂编第七旅最后的家底,从中条山撤下来,一路被日军第三十六师团追着打,退到这风陵渡,退无可退了。
黄河在脚下咆哮,对岸的潼关城影影绰绰,那是关中的最后一道屏障。赵旭日扯开被硝烟熏黑的衣领,露出脖颈上一道陈年刀疤,声音裹着风,砸在每个士兵的耳膜上:“弟兄们,咱陕娃子没有背对着黄河跑路的规矩!小鬼子想踩着咱的骨头过黄河,先问问咱手里的枪答应不答应!”
话音未落,南岸的河滩上突然腾起一片灰烟,日军的九二式步兵炮开始轰鸣。炮弹带着尖啸砸进临时构筑的散兵坑,泥土和断木混着鲜血溅起,几个年轻的士兵甚至没来得及发出惨叫,就被埋进了坍塌的掩体里。赵旭日猛地卧倒,弹片擦着他的肩头飞过,撕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,他咬着牙撕下绑腿裹紧,反手抓起身边的手榴弹,扯开弦就朝着炮声传来的方向甩了过去。
“机枪组,压上去!把小鬼子的炮兵视线挡住!”赵旭日吼着,左手按住流血的伤口,右手挥舞着驳壳枪,指挥着仅有的两挺捷克式轻机枪转移阵地。机枪手老王是个陕北汉子,抱着机枪从一个弹坑滚到另一个弹坑,枪口喷着火舌,将冲在最前面的日军压得抬不起头。可日军的火力太猛了,三八大盖的枪声密如雨点,歪把子机枪的嘶吼更是像毒蛇的獠牙,死死咬住他们的防线。
日军的冲锋一波接着一波,穿着土黄色军装的鬼子兵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,嗷嗷叫着冲过河滩的开阔地。赵旭日看着身边的弟兄一个个倒下,心里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烫着——他带来的五千人,此刻能站着的不足三千,弹药也快打光了,每个人的枪里只剩寥寥几发子弹,手榴弹更是掰着指头数。
“拼刺刀!”赵旭日把步枪横在身前,推开身边想扶他的通信兵,率先跳出散兵坑。他的枪法准,但此刻子弹已经耗尽,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和鬼子拼命。刺刀扎进鬼子胸膛的瞬间,他能感觉到刀刃划破肌肉的阻力,也能感觉到另一个鬼子的刺刀擦着他的腰侧划过,带起一串血珠。
一个日军曹长举着军刀朝他劈来,赵旭日侧身躲开,顺势用枪托砸在对方的膝盖上,听着骨头碎裂的脆响,反手将刺刀捅进了对方的咽喉。血腥味混着黄河水的腥气,灌满了他的鼻腔,他的眼前开始发黑,肩头的伤口疼得钻心,可他不能停——身后是黄河,是千千万万的百姓,退一步,就是国破家亡。
阵地前沿的拼杀进入了白热化,双方的士兵绞在一起,喊杀声、惨叫声、刺刀入肉的闷响,盖过了黄河的咆哮。赵旭日的驳壳枪早就没了子弹,他捡起步兵掉落的三八大盖,枪杆都被血握得滑腻,每一次挥砍都用尽全身力气。他看到一个十六七岁的新兵被三个鬼子围住,那孩子吓得浑身发抖,却死死攥着刺刀不肯松手,赵旭日红着眼冲过去,一枪托砸倒一个鬼子,又用刺刀挑翻另一个,可第三个鬼子的刺刀还是扎进了新兵的小腹,那孩子看着他,嘴唇动了动,没说出一句话,就倒在了河滩的泥沙里。
“狗娘养的小鬼子!”赵旭日目眦欲裂,抓起身边的一块石头,朝着那个鬼子的脑袋砸去。石头砸开了鬼子的颅骨,血和脑浆溅了他一脸,他却像是毫无察觉,踩着满地的尸体,继续朝着日军的冲锋队伍冲去。
正午的太阳悬在头顶,晒得河滩上的血渍泛出黑褐色。日军的进攻暂时停了下来,他们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,河滩上躺满了土黄色的尸体,和中国士兵的遗体交叠在一起,被黄河的潮水卷着,一会儿冲上滩,一会儿又退下去。
赵旭日靠在一块被炮火炸断的榆木上,看着身边仅剩的千余名弟兄,每个人都挂着彩,有的断了胳膊,有的瘸了腿,却没人吭一声。他从怀里摸出半块干硬的窝头,掰成小块分给身边的人,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:“撑住,只要撑到天黑,援军就到了。咱陕军的娃,不能让小鬼子看扁了。”
下午申时,日军的进攻再次开始,这次他们动用了装甲运兵车,履带碾过河滩的碎石,朝着阵地冲来。赵旭日看着那钢铁怪物,咬着牙从尸体堆里翻出几枚反坦克手雷——这是撤退时拼死留下的家底,此刻终于派上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