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风依旧在车外呼啸,卷起枯枝残叶,发出呜呜的声响。但车厢内,却是一片死寂。
与来时的沉默不同,此刻的寂静里,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、粘稠而复杂的东西。苏晚晚紧紧靠着车窗,目光落在窗外飞速倒退的、萧索的冬日景致上,试图让自己混乱的心绪随着那些模糊的树影一同被抛在脑后。
可她做不到。
陆寒辰母亲的故事,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,在她心湖里激起的涟漪,一圈圈扩散,久久无法平息。
那个热爱自由却最终被家族和病痛困住的女子;那句临终前带着无尽遗憾与期盼的“别被任何东西困住”;还有陆寒辰叙述时,那看似平静无波,实则暗流汹涌的语气,以及他最后那句带着自嘲的“作茧自缚”……
这一切,都让她看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陆寒辰。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、冷酷无情的商业帝王,而是一个有着沉重过去、内心藏着不为人知伤痕的男人。
她甚至忍不住去想,他对自己那种近乎偏执的掌控,是否正是源于对“被困”的深刻恐惧?他把她绑在身边,用一份“卖身契”般的合同禁锢她,是为了证明他有能力掌控一切,绝不会重蹈母亲的覆辙吗?
这个猜测让她感到一阵心惊,同时也滋生出一丝连她自己都感到恐慌的……异样情绪。
是同情吗? 不,他不需要同情。 那是什么?
她不敢深想,只能用力掐着自己的指尖,用疼痛来维持清醒。
驾驶座上的陆寒辰,同样沉默。他专注地开着车,侧脸线条依旧冷硬,但紧抿的薄唇和偶尔掠过一丝复杂光芒的黑眸,显示他的内心也并非毫无波澜。
母亲的往事,是他从不轻易触碰的禁区。今天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地,在这个他视为“债务人”、“私人助理”、甚至“无关紧要”的女人面前提起?
是因为这片承载着母亲最后念想的山景?还是因为……她昏倒时那苍白的脆弱,以及此刻坐在他身边,那种沉默却仿佛能渗透人心的安静?
他自己也说不清。
他只是觉得,在说出那些话之后,心头某个压抑许久的、坚硬的角落,似乎松动了一丝。而这份松动,带来的不是轻松,而是另一种更深的、难以掌控的烦躁。
车厢内的空气,因为两人各自汹涌的沉默而显得格外沉重。
不知过了多久,陆寒辰忽然伸手,打开了车载音响。一阵低沉舒缓的大提琴曲流淌出来,像暗涌的河流,缓缓填满了车厢的每一寸空间,稍稍驱散了那令人窒息的寂静。
这细微的举动,让苏晚晚有些意外。她偷偷瞥了他一眼,他依旧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,仿佛只是随手为之。
音乐声中,时间的流逝似乎变得模糊。
当车子终于驶回市区,窗外逐渐被熟悉的繁华街景和高楼大厦所取代时,那种现实的压力感,也重新回到了苏晚晚身上。
山风、往事、那片刻反常的平静,都像是一场短暂的幻梦。梦醒了,她依然是那个签了卖身契的“私人助理”,而他,依然是那个掌控她生杀大权的陆总。
车子最终在她公寓楼下停稳。
苏晚晚低声道:“谢谢陆总,我上去了。”她伸手去解安全带,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匆忙,想要尽快逃离这令人心乱的车厢。
“等等。”
陆寒辰的声音阻止了她。他转过头,目光落在她脸上,那眼神恢复了惯常的锐利和审视,但深处,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未散的、来自山间的深沉。
苏晚晚的心猛地一提,紧张地看着他。他要宣布“债务”继续了吗?还是要下达新的指令?
然而,陆寒辰只是看着她,沉默了几秒,然后开口,说了一句完全出乎她意料的话:
“下周一,‘星耀’项目的最终签约仪式,你跟我一起去。”
苏晚晚愣住了。
“星耀”项目的最终签约?让她一起去?
这意味着什么?是继续将她作为某种“道具”展示给张弛看?还是……他认可了她之前在这个项目上付出的(尽管是被迫的)努力?
她摸不透他的心思。
“我……”她张了张嘴,想说自己只是个助理,身份不合适,或者身体可能还没完全恢复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