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玄稷瞥了一眼,榜首正是这薛怀信,翁达低声向李玄稷简要介绍了情况,提及此子自乡试至会试,连战连捷,皆是头名,才华横溢,可见一斑。
才学自是毋庸置疑,李玄稷心中却也生出几分欣赏。除此之外,看着台下那张年轻的脸庞,他竟莫名觉得有几分难以言说的熟悉感,仿佛在哪里见过,却又一时想不起。
他不禁多打量了薛怀信几眼。他沉吟片刻,忽生一念,对翁达及众学子道:
“翁老遴选,孤自是信得过。然今日见才心喜,孤便额外增设一题,诸生畅所欲言,此答不影响翁老最终评定,只当是切磋学问。”
殿下学子们无不屏息凝神。
李玄稷缓缓道出议题:“我朝开国以来,历代先皇皆奉行节俭,与民休息,意在安养黎元。然近年来,地方官吏贪墨之风却有抬头之势。或私自加征赋税,盘剥百姓,致民怨渐起,或收受下属贿赂,败坏吏治,虽设监察御史巡按四方,仍不乏奸猾之徒欺上瞒下,逍遥法外。”
他一边说着,一边细致地观察着学子们的反应。只见大多数人面露惶恐紧张,唯有那薛怀信,依旧神色平静,目光沉稳,仿佛在冷静地剖析一道寻常的策论题目。
李玄稷继续道:“孤今日不问具体解决之策。只想请教诸位,纵观前朝历史,治贪之法,无非高薪厚禄以养廉,或严格考课以监督。依尔等所见,于今日之情势,治贪之根本当立足于何者?又该如何权衡惩恶与劝善,保持为官初心?”
他没有催促,给予了充分的思考时间。
虽说不影响名次,但在场所有人都明白,这是在未来的天子面前展现自己见识与抱负的绝佳机会,无人敢怠慢,殿内顿时陷入一种积极而紧张的思索氛围之中。
过了一会儿,终于有一位学子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,率先开口说道。
他的声音清脆而响亮,打破了沉默的束缚,使得整个大殿都为之一震。
这一声犹如投石入水,激起千层浪。
紧接着,其他学子们也纷纷响应,一时间,殿内的嘈杂声此起彼伏。
学子们各抒己见,有的慷慨激昂,有的言辞恳切,有的则引经据典,旁征博引,但所言大多不离交由三法司会审,依律量刑等,虽合乎法度,却终究是些老生常谈,难有振聋发聩之新意。
李玄稷端坐其上,面色平静,指尖却无意识地在扶手上轻轻敲击,显是并未听到能让他眼前一亮的见解。
待踊跃发言的浪潮稍歇,他的目光便似有若无地落在了始终沉默的薛怀信身上。
见对方并无主动开口之意,李玄稷眼底掠过玩味,他偏偏不想让这人置身事外。
“薛怀信,”他点名道,声音不大,却让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下来,“众人都已畅所欲言,你,有何高见?”
被点到名字,薛怀信并不惊慌,他稳步出列,身姿如青松般挺拔,清晰而沉稳地开口:“回殿下,学生以为,治乱世用重典,沉疴需下猛药。当今贪腐之风,非寻常手段所能遏制。应以重刑立威为根本之策。”
他此言一出,殿内已有抽气之声。
薛怀信却恍若未闻,继续道:“凡贪腐之吏,坐赃满百两者,不必再三推诿审验,查实即立斩不赦,并抄没其全部家产,以充国库。更可将其罪状镌刻于石碑,立于其原任职府衙之前,昭告天下,使百姓唾弃,令后继者望之胆寒。唯有如此震慑惩恶,方能真正达到劝善之效。”
他略微停顿,目光坦然迎向御座:“对于清廉官员,自当厚其俸禄,并优先擢升,树立典范。然,一旦发现有人假借清廉之名行欺世盗权之实,惩处力度需倍于常犯,唯有使天下官员亲眼目睹贪腐者身死名裂,家破人亡之下场,方能从心底生出敬畏。”
这番言论,狠辣决绝,与他清俊文雅的外表格格不入,却如同淬毒的匕首,其思路竟与李玄稷果断处死杨诏的逻辑不谋而合。
李玄稷静静地听着,面上依旧看不出喜怒,心中却已是波澜暗涌。
这薛怀信,不仅才学出众,其心性之果决,见解之犀利,远超同龄人,甚至隐隐透出与他年龄不相符的狠厉,
殿内一片死寂,众学子皆被这番大逆不道的言论惊得不敢出声,纷纷偷眼去瞧太子的反应。
长时间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