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荷并未因朝堂上的风波而停步。她利用林惊澜亲征前最后的权威窗口期,连续签发了三道清吏司公文:
一、要求各省布政使司,限期一个月内,重新核实并上报各地常平仓、社仓现存粮谷实数,并说明与上次奏报数目差异原因。
二、要求漕运总督衙门,提供近三年漕粮运输各环节“损耗”明细,并与沿途州县接收记录核对。
三、行文内库及太仓,请求调阅近五年宫廷用度与边防军费拨付的原始凭单副本。
这三道公文,如同三把刀子,捅向了三个最敏感、积弊最深的领域。户部内部顿时暗流汹涌,几位侍郎、员外郎轮番前来“委婉劝告”,均被方清荷以“职责所在,数据为先”挡回。
“方主事,”老尚书李光弼将她叫到值房,屏退左右,低声道,“你这三板斧,砍得太急、太深了。常平仓、漕运、内库太仓,哪一个背后不是盘根错节?王爷即将离京,你若此时触动太多,恐成众矢之的。”
方清荷神色平静:“尚书大人,正因王爷即将离京,有些事才需在他离京前定下调子,发出声音。下官所做,不过是要求核实数据。若数据无弊,自然无事;若有弊,此时揭开,王爷在朝,尚可压住;若待王爷远在西南,再被人反咬,则更为被动。至于风险——下官既任此职,早有准备。”
李光弼看着她清亮而坚定的眼神,最终长叹一声:“也罢。你既已想清楚,老夫便不多言。户部之内,老夫会尽力为你周旋。但外省、其他衙门……你好自为之。”
“多谢老尚书。”方清荷深深一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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两日后,摄政王府。
车驾已备齐,亲卫整装待发。林惊澜正在做最后安排。
“云裳,”他对苏云裳道,“本王离京后,王府一应事务,由你主持。若有紧急之事,可与楚瑶商议。京城若有异动,可凭此令符,调遣留守‘惊澜军’三千人。”他递过一枚黑铁令符。
苏云裳郑重接过:“王爷放心,妾身定当守好家业,静候王爷凯旋。”
柳如烟上前:“王爷,西南‘听风阁’已全力运转,沿途情报网也已打通,每日会有三批密报送至行辕。陈姑娘所需药材、静室已安排妥当,韩灵儿会全程随行照料。”
林惊澜点头,看向一旁已换上简便出行装束、面色仍有些苍白的陈芷兰:“陈姑娘,此行辛苦你了。感觉如何?”
陈芷兰深吸一口气:“有韩姑娘调理,已无大碍。只是越靠近西南,对那‘核心’的模糊感应越强……它似乎,比之前更‘活跃’了一些。”
林惊澜眼神微沉:“看来杨应龙可能有所察觉,或者……他正在准备启动那东西。我们需加快行程。”
他翻身上马,最后望了一眼巍峨的京城城墙,目光转向西南。
“出发!”
车马萧萧,旌旗猎猎。一支规模不大却极为精悍的队伍,离开京城,向南疾驰而去。
几乎在同一时间,海龙屯核心堡寨的地宫深处。
杨应龙披头散发,跪在一座古朴的、非金非石的祭坛前。祭坛中央,是一个凹陷的、布满诡异纹路的池子,池底隐隐有暗红色的、如同岩浆般粘稠的物质在缓慢蠕动,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灼热与恶意。
祭坛周围,五根刻满符文的石柱,正散发着微弱的红光,与池底物质隐隐呼应。
一名身着残破黑袍、面容枯槁如骷髅的老者,用沙哑的声音道:“宣慰使大人……‘圣火之源’已感应到大量生机逼近……它很‘饥饿’……需要更多的祭品……更多的血食……才能彻底苏醒,为您扫灭一切敌人……”
杨应龙眼中布满血丝,脸上满是疯狂:“祭品?屯内还有两万多人!那些不肯死战的懦夫,那些老弱妇孺,都可以献祭!只要圣火之源苏醒,朝廷大军再多,也是灰飞烟灭!快去准备!三日后,月圆之夜,开坛献祭!”
黑袍老者发出桀桀怪笑,躬身退入阴影中。
地宫内,只剩下杨应龙粗重的喘息,以及祭坛池中那令人不安的、如同心脏搏动般的“咕咚”声。
暗涌,已在地底深处,开始沸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