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月初三,娄山关北五十里,慕容婉亲率“惊澜军”主力抵达。
连绵的营帐如云铺展,战马嘶鸣,炊烟袅袅。中军大帐内,气氛凝重。
“杨兆龙要世袭罔替,还要全盘接收杨应龙的地盘和部众?”慕容婉听罢岳钟琪的禀报,冷笑一声,“他倒打得一手好算盘,想用一座偏桥卫城,换整个播州。”
岳钟琪抱拳:“将军,末将已传话,需他先献城、调开其子。但其要求朝廷明发诏令并预付五万两,态度颇为强硬。”
“强硬?”慕容婉指尖轻叩案几,“传令给‘听风阁’,让他们告诉杨兆龙:一、世袭罔替可许,但播州宣慰使辖区需重新勘定,其现有辖地可保;二、杨应龙部众愿归附者,朝廷自会安置,不受他节制;三、现银可预付两万两,待献城后补足三万。此外——”
她站起身,走到沙盘前,指着偏桥卫东南一处隘口:“告诉他,朝廷已探明,其子杨国柱在老鹰岩私设关卡,勒索过往商旅,证据确凿。若他肯配合,此事朝廷可暂不追究;若不然,待平定播州后,第一个清算的就是他这纵子行凶、败坏军纪的儿子!”
帐中诸将闻言,皆是一凛。慕容婉这一手,可谓刚柔并济,既给了台阶,又捏住了把柄。
“将军高明!”岳钟琪眼睛一亮,“杨兆龙本就忌惮这个儿子功高盖主,有此软肋,不怕他不就范。”
“此事由你亲自督办。”慕容婉下令,“三日内,我要见到偏桥卫城门洞开。同时,大军明日起,加大对娄山关的佯攻力度,昼夜不息,做出不惜代价强攻的姿态,给杨朝栋施加压力,也为偏桥之事打掩护。”
“末将遵命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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京城,户部衙门。
方清荷那份比对浙江税赋与田亩黄册的图表,终究是掀起了波澜。
早朝之上,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刘文焕出列,手持奏本,声音洪亮:“陛下,太后,摄政王殿下!臣弹劾户部清吏司主事方清荷,以一介女流,妄议国政,擅查地方钱粮档案,更制作此等蛊惑人心之图表,影射朝廷大员,扰乱朝纲,其心可诛!”
说着,他将一份抄录的图表副本呈上。
图表以简洁线条与数字,清晰显示:浙江在册田亩十年仅增不足一成,而税赋总额却增长了四成;人口增长与税赋增长比例严重失衡;更有去年水灾时上报的“绝收田亩”数目,与今年征收夏税的田亩数目,竟有近三成重叠——意味着这些田地既报了灾,又交了税。
龙椅上的小皇帝懵懂看着,垂帘后的太后沉默不语。林惊澜端坐摄政王位,神色平静。
“刘御史此言差矣。”出乎意料,率先开口的竟是户部尚书李光弼,这位素来持重的老臣出列道,“方主事所做图表,所用数据皆出自户部存档,并无编造。其所列矛盾,正是清吏司职责所在——稽查积弊。若数据有误,当核查更正;若数据属实,则说明地方确有瞒报、虚报之情。此乃尽职之举,何来‘蛊惑人心’?”
刘文焕梗着脖子:“祖制,女子不得干政!她查账便查账,为何要制作此等图表广为传播?分明是哗众取宠,欲以奇巧淫技动摇国本!”
“刘御史,”林惊澜终于开口,声音不高,却让整个大殿一静,“方清荷之职,乃朝廷所授。她所做图表,本王看过,清晰明了,有助于洞察积弊。若此为‘奇巧淫技’,那户部历年浩繁卷宗,又算什么?至于‘广为传播’——据本王所知,此图表仅在清吏司内部研讨时使用,尚未外流。刘御史手中这份,从何而来?”
刘文焕脸色一白。
林惊澜继续道:“朝廷设清吏司,本为革除积弊。若因主事者为女子,便对其查出的问题视而不见,甚至倒打一耙,岂非本末倒置?刘御史若认为图表数据有误,可指出具体错漏;若认为女子不宜为官,可上书论述其弊。但以此为由,攻讦尽职官员,非言官正道。”
太后此时缓缓开口:“哀家听闻,方主事夙夜在公,勤勉有加。其所查之事,关乎国计民生。刘御史,你既言其图表有误,便说说,错在何处?”
刘文焕额角见汗,支吾道:“这……臣,臣只是认为此举不妥……具体数字,还需核实……”
“既未核实,便贸然弹劾?”太后语气转冷,“言官风闻奏事,也需有些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