会议室里人走得差不多了,就剩施耐德还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儿。
他盯着那台破破烂烂的“霍科德”电机,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,手里攥着张全是德文的草稿纸,上面密密麻麻全是算式。
他把自己脑子里关于控制理论的十八般武艺都耍了一遍,也没算明白这该死的0.12微米是怎么跑出来的。
这不科学。
甚至不礼貌。
这简直就是往牛顿和麦克斯韦的脸上狠狠甩了一记耳光。
“施耐德先生,茶都要凉了。”
许燃的声音把他拉回了魂儿。
施耐德猛地抬头,看见许燃正倚着门口,手里提溜着大茶缸子,冲旁边的偏厅努了努嘴。
“怎么着?
是想继续盯着这堆废铜烂铁发呆,还是来听听我们华夏的‘魔法’到底是怎么变的?”
五分钟后,装备司专门用来招待外宾的茶室。
这里布置得挺雅致,墙上挂着幅八卦太极图,角落里还燃着盘檀香,烟雾袅袅升起,在灯光下绕成了个虚无缥缈的圈。
施耐德跪坐在蒲团上,浑身不自在。
他是搞机械的,崇尚的是冷硬的金属和精准的直角,这种云山雾罩的氛围让他心里直发毛。
马里奥没走,赖在门口当旁听,手里还假模假样拿个本子,耳朵竖得像只警惕的兔子。
“施耐德先生,你在想什么,我都这儿写着呢。”
许燃洗了洗茶杯,动作行云流水。
他也不倒茶,反手把茶壶盖子放在了杯口上,只留了一条缝。
“你觉得,硬件决定了系统的上限,软件只是为了逼近这个上限,对吧?”
施耐德点点头,嗓音干涩:“这是工业界的公理。
一个满身公差的烂电机,本身就没有走出完美圆形的物理基础。
它的轴承是椭圆的,磁场是不均匀的。
你怎么可能让它走直线?”
“所以你们德国人造东西,就在这死磕。”
许燃把滚烫的开水冲进壶里,“你们把轴承磨得更圆,把磁钢贴得更平,为了那一微米的精度,哪怕成本翻十倍也在所不惜。”
“这是‘刚’的极致。”
许燃把茶杯推过去,“刚不可久,柔不可守。听说过太极吗?”
施耐德一愣:“Kung Fu?”
“算是吧。”
许燃笑了,笑得有点高深莫测。
他指了指那台远在隔壁的电机。
“那个老电机的轴承确实是歪的,大概歪了3度。
按你们的算法,这叫‘误差’,必须要用更大的电流把它硬掰回来,跟它较劲。
结果就是越较劲,震动越大。”
“但【昆仑】系统不这么看。”
许燃用手指蘸了点茶水,在红木桌面上画了一个并不规则的圈。
“在【昆仑】眼里,那不叫‘误差’,那叫‘特性’。”
“它既然想往左歪,那我就顺着它,让它往左滑一点。
然后在下一个波峰还没到来之前,用更小的力气,在屁股后面推它一把。”
许燃的手指在那个不规则的圈上轻轻一抹,水渍瞬间连成了一个圆。
“这就叫借力打力。”
“它越是有缺陷,那个缺陷就是我借力的支点。
它越烂,那个‘坑’就越深,我就能利用那个惯性跳得越高。”
施耐德手里的茶杯都在抖。
这番话听起来极其荒谬,像极了神棍在推销假药。
但结合刚才那该死的0.12微米实测数据,这话突然就像是一道炸雷,劈开了他固化了五十年的思维天灵盖。
难道……这就是东方智慧?
西方人拼命要把石头打磨成球体去滚动,而华夏人直接把路修成了适合石头滚动的样子?
“借……力?”
施耐德喃喃自语,灰色的眼睛里居然泛起了一层狂热光芒,“你是说,你们的算法根本不是在‘控制’它,而是在……‘预测’并‘利用’它的混乱?”
“这是非线性的动态哲学!”
施耐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