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姐姐……慢些……”
钱昭昭微喘着气，声音比平日低软许多。
她一手小心地提着裙摆，另一手扶住道旁粗糙的松树干，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。
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，浸湿了鬓角几缕不听话的碎发，那支她平日绝不会让它有丝毫歪斜的珠钗，此刻正危险地斜坠着，映得她略显苍白的脸颊多了几分脆弱的艳色。
叶瑜站在高几级的石阶上，闻声回眸。
山风拂动她利落的男装衣摆，高束的马尾扫过肩颈，因运动而染上红晕的脸庞在阳光下显得生机勃勃。
她看着下方几乎要倚树而立的钱昭昭，无奈地摇了摇头，唇角却含着一丝极淡的笑意。
“早同你说过，不必装扮，简洁便好。”她的声音清朗，带着运动后特有的微喘，却不显狼狈。
钱昭昭抬眼望去，触目便是叶瑜那身毫无累赘的打扮，再对比自己虽已尽力束高，却依旧觉得碍事的裙裳，唇瓣轻轻抿成一条直线。
她没反驳，只是那拎着裙摆的手缓缓松开，任由布料垂落，整个人像是骤然被抽走了力气，软软地靠在树干上，连挺直的背脊都微微松懈下来。
“……不成了。”她声音极轻，带着点认命般的颓然：
“姐姐今日……莫要再指望我能挪动一步了。”
说完，便侧过脸，目光落在山谷间缭绕的薄雾上，恢复了平日里那副拒人千里的清冷模样，只是微微起伏的胸口泄露了她的疲累。
叶瑜轻笑一声，几步折返，来到她身边。
带着山中清冽气息的指尖，拈着一方素帕，动作轻柔地替她拭去额际颈间的汗湿。
冰凉的丝帕触到发热的皮肤，钱昭昭颤了一下，长睫低垂，没有躲闪。
叶瑜抬手，稳稳地扶正了她鬓边那支欲坠的珠钗：
“再坚持会儿，前面再走几步，转过那个弯就是歇脚的亭子。兰莺她们早已上去布置妥当，有软垫，也有温热的茶水。”
钱昭昭顺着她示意的方向望去，林木掩映间，确实能瞥见亭子的一角飞檐。她喉咙动了动，干燥感并未缓解。
那亭子看着近，实则……她想起一刻钟前，叶瑜也是用这般语气说着“再走几步”，结果便是这仿佛永无尽头的石阶。
“就在此处……看看景，也很好。”她声音依旧清冷，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沙哑，目光重新投向山下，沁玉轩和碧玉轩的轮廓在绿树丛中依稀可辨。
她原以为的爬山，不过是如京中贵女踏青或礼佛一般，舆轿代步，至多在山腰平整处略走几步应景，何曾想过是真要凭自己的双脚从山脚攀至顶峰。
叶瑜见她虽语气冷淡，但想休息的眼神却藏不住，便伸手轻轻握住了她微凉的小手。
钱昭昭身体一僵，却没有挣脱。
“真的很累？”叶瑜凑近了些，认真看着她低垂的眼睫：
“休息片刻，然后我拉着你上去，可好？山顶上，我们还能自己生火烤肉，昭昭不想试试么？”
“……好。”沉默片刻，一个几乎微不可闻的单音从钱昭昭唇边溢出。
她话音还未完全落下，叶瑜便已朗笑着稍稍用力，拉着她往前迈步。
钱昭昭下意识地轻呼：“诶……姐姐！”
......
山顶的凉亭不算宽敞，但亭旁有大片的空地。
兰莺与春桃已将亭内收拾齐整，铺了软垫，摆上茶点。
小卓子与钱昭昭带来的小太监正在空地上生火煮茶，淡淡的松烟气息混着茶香，在山风中飘散。
后半程的路，钱昭昭几乎是被叶瑜半扶半拉着走完的。
此刻，当她真正站在峰顶，迎着猎猎山风，俯瞰脚下层峦叠翠，屋舍俨然时，一股前所未有的酣畅之感漫上心头。
这种感觉，就好像得知她同姐姐合伙做的生意在京中火爆，如今已经可以在京城附近的城池开分店一样畅快。
她以往也曾登高望远，却总觉得风大扰人，会吹乱她精心梳理的头发，会容易仪容不整，叫人看见了笑话。
因为从未有过的巨大运动量，让她浑身都是汗，风大的让她的裙子和腿紧紧贴在一起。不像个宫妃，也不像有教养的淑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