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间在油灯跳跃的光晕中缓缓流逝。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,季知棠终于合上了最后一页账本,轻轻舒了口气。她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,抬头看向一直留意着她动静的叶氏。
“小婶,账我看完了。”季知棠脸上露出笑容,“这三个月的账,大数目上基本对得上,最后的误差不到三百文,在咱们这铺子里,不算什么大问题,您管得很好。”
叶氏一听,一直提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,脸上绽开轻松的笑意:“对得上就好,对得上就好!我就怕哪里记岔了,给你添乱子。”
“不过,”季知棠话锋微转,拿起账本,指着其中几处,“这里,还有这里,记录的有些含糊。比如这里,碗碟损耗记在了一起,最好能分清楚是自然破损还是客人打碎的,也好心里有数。这些小地方,日后记得再仔细些就更好了。”
叶氏凑过来认真听着,连连点头:“晓得了,晓得了,我下回一定记得写清楚。”
账目的事情交代完毕,堂屋里的气氛更加松弛了些。但季知棠知道,今晚的重头戏才刚刚开始。她将账本轻轻推到一边,坐直了身子,目光在叶氏和坐在一旁的季森脸上扫过,神色变得郑重起来。
“小叔,小婶,有件正经事,想和你们商量一下。”她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让人不由得认真倾听的力度。
叶氏和季森对视一眼,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些许疑惑和重视。叶氏道:“棠姐儿,你说,啥事?”
“我打算在县城办一个学堂。”季知棠缓缓说道,“不过,不是教四书五经那种,是想招收些贫苦人家的孩子,教他们一些能安身立命的手艺。比如厨艺、木工之类的,让他们将来能靠这个手艺吃饭,养活自己和家人。”
叶氏一听,眼睛亮了亮:“这是大好事啊!棠姐儿你这心善,是积德的好事!咱们这十里八乡,多少孩子想学门手艺找不到门路呢!”她自己是吃过苦的,深知一门手艺对穷苦人家的重要性。
季知棠见小婶支持,心中稍定,目光转向一直沉默听着的小叔季森:小婶说的是。只是,这百工馆光靠我一个人不行。厨艺这块,我还能勉强撑起来教一教。可万一有些孩子没有厨艺上的天赋,或者不想学做饭,我还想开一个木工学堂。但小叔您也知道,这木工手艺,各家各派都看得紧,等闲不会外传,想请个正经的木匠师傅来坐馆教书,怕是难如登天。
季森听到这里,深有同感地点点头,黝黑的脸上露出淳朴的无奈:是啊,棠姐儿你说到点子上了。我当年也是磕头拜了师,跟在师傅身边打了三年杂,师傅那真本事,藏得深着呢!我也就学了点皮毛,后来还是跟老钟兄弟搭伙干活,私下里互相琢磨,才多会了些。
季知棠目光坚定地望向季森:所以,我想让小叔你来做这个木匠师傅。
季森听到第一反应就是拒绝,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沿,语气更加诚恳:教学生……我这手艺,自己糊口还成,教人,怕是还差得远,误人子弟可就罪过了。
见季森推辞,季知棠不再犹豫,从随身的布包里,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本她花了数个日夜精心誊抄的《班门薪传录》手抄本,双手捧着,递到季森面前。
“小叔,您的顾虑我明白。所以,我这里有本书,是我偶然得来的。”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。
“据说,这是古代鲁班弟子流传下来的心得笔记,里面记载了许多木工的技巧、法门和独到见解。我现在把它赠予小叔您。我相信,只要小叔您肯用心钻研,假以时日,定能融会贯通,届时,莫说是教学生,便是成为一方名师,也未必不可能。”
油灯的光晕落在泛着新墨香的纸页上,那工整的字迹和清晰的图示仿佛带着某种沉甸甸的分量。季森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去,那双常年与砖石木料打交道、布满粗茧的手微微颤动了一下,眼中迸发出一种混合着渴望、震惊与难以置信的光芒。
对于他这样一个真心喜爱木工、却苦于无人指点、技艺难以精进的手艺人来说,这样一本书籍,无异于黑暗中指引方向的明灯,荒漠里救命的甘泉。
他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,想要去接过。
然而,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书页的瞬间,旁边一只略显粗糙的手更快地伸了过来,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。
是叶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