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月十五,元宵佳节。
鄞县县城里,过年的热闹劲儿还没完全散去,又添上了元宵特有的喜庆。空气中似乎都飘着一股甜丝丝、软糯糯的味道,那是各家各户熬糖馅、搓汤圆带来的气息。街面上,已有性急的店家早早挂出了各式各样的花灯雏形,只待夜幕降临,便要争奇斗艳。
季家速食店里,却仍是一派节末的慵懒。正式开业定在明日,今日大家的主要任务便是彻底清扫、清点存货、拟定新一年的菜单和章程。活儿不算重,节奏便也慢了下来。
何氏拿着抹布,细细擦拭着柜台边角的浮尘;季知蘅在一旁帮忙整理着筷子筒,将每一双筷子都头尾一致地码放整齐,嘴里还哼着不知从哪儿听来的童谣;姚小星则在后院吭哧吭哧地劈着柴火,为明日的灶火做准备;季知舟则雷打不动地在自己的小房间里温书,窗外的喧嚣似乎与他无关。
季知棠核对着账本,心里盘算着新一年的计划。阳光透过窗棂,暖洋洋地照在身上,让人有些昏昏欲睡。
“阿姐,”季知蘅码好了最后一双筷子,像只小猫般轻巧地凑到季知棠身边,仰起脸,一双大眼睛里盛满了对夜晚的期待,“晚上咱们吃什么呀?也吃汤圆吗?我想吃芝麻馅的!要流沙的那种!”
何氏闻言转过头,看着小女儿那馋涎欲滴的模样,忍不住笑道:“你这丫头,心里就惦记着口甜的。家里还有年前胡家送来的上好腊肉,肥瘦相间,我瞧着极好。晚上切些腊肉,和菘菜心一同炒了,油润咸香。再炖一锅豆腐汤,撒上些青蒜苗,热热乎乎的,正好解腻。”
季知棠合上账本,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,刚想说话,就听见后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,由远及近,还夹杂着粗重的喘息。
“棠姐儿!棠姐儿!”
人影一闪,胡禄一阵风似的冲进了前厅,脸上因为奔跑而涨得通红,额角甚至冒出了细汗,他却浑然不觉,一双眼睛亮得惊人,胸膛剧烈起伏,声音因激动而带着明显的颤抖:“成……成了!酱……酱成了!刚才我和赵表叔按你之前说的法子,开了头一缸!那香味!那颜色!都正得很!”
季知棠闻言立即起身,连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,眼中绽出明亮的光彩:“走,去看看!”
何氏也放下抹布,脸上露出踏实欣慰的笑容:“这可太好了!正愁着预定的日子快到了,这下能稳稳当当地交给客人了。”
季知棠点头,对何氏道:“娘,我得立刻去酱园看看,晚上饭你们先吃,不用等我。”
一旁的季知蘅却扯了扯她的衣袖,小声关心道:“阿姐,那元宵节的汤圆……你还赶得及回来吃吗?”
季知棠心头一暖,摸摸妹妹的头:“阿姐一定尽量快点回来,陪你吃汤圆。” 说罢,便随着胡禄急匆匆赶往城外的酱园。
酱园里,伙计们都围在一口最大的酱缸旁,脸上洋溢着期盼和喜悦。赵大山站在最前面,搓着手,憨厚的脸上笑开了花。
见到季知棠进来,众人自动让开一条路。胡禄引着她走到那口半人高的酱缸前。
“姑娘,您闻闻!”胡禄的声音依旧带着兴奋。
季知棠深吸一口气,凑近缸口。霎时间,一股极其复合、醇厚浓郁的酱香地钻入鼻腔!
那香气层次分明,既有豆类发酵后特有的豉香,又带着类似焦糖般的甘醇焦香,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、经过时间沉淀才形成的独特酯香,馥郁而持久。
“真香啊!从来没闻过这么正的酱香!” 有年长的伙计忍不住低声赞叹,眼中满是难以置信。
季知棠心中一定,这香气,已是成功了大半。她示意胡禄拿来早已准备好的、彻底清洗消毒过的竹提勺。胡禄小心翼翼地,将提勺缓缓探入酱缸深处。
当提勺被提起时,勺中盛满的酱液在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深邃而迷人的琥珀红色,细看又隐隐泛着紫檀般的光泽,澄澈透亮,质地均匀,毫无悬浮杂质。
酱液黏稠,顺着勺壁缓缓滑落,挂壁效果极佳,显示出充足的“油性”和丰富的氨基酸。
季知棠用指尖蘸取了一点点酱汁,轻轻捻开,感受其顺滑细腻的质感。然后,她将指尖凑近唇边,用舌尖小心翼翼地品尝。
酱汁入口的瞬间,极致的鲜味立刻在味蕾上绽放开来,咸度恰到好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