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沙,督师行辕。
何腾蛟捧着最新的天子诏书,眉头紧锁。
诏书语气严厉,重申“岳长一体,唇齿相依”,严令他“收拢兵力,谨守长沙,待焦琏、徐啸岳援军抵达,不得浪战分兵”。
“陛下这是信不过我何某人的能力?”
他将诏书放下,对心腹幕僚道,
“岳州危急,马进忠求援文书一日三至。
我身为督师,坐视不救,岂不寒了将士之心?长沙城高池深,自有章旷料理,我分兵北上,与堵胤锡会师,击虏于岳州城下,方是上策!”
幕僚小心劝道:
“督师,陛下旨意明确,且闻焦琏、徐啸岳大军已发。
不如暂缓数日,待援军至永州、长沙,兵力厚集,再图北进不迟。况且……”
幕僚压低声音,“堵抚院与忠贞营,其心难测,督师若贸然北去与之合营,恐受其制。”
何腾蛟哼了一声,对忠贞营的猜忌和门户之见始终是他心头一根刺。
“正是因为其心难测,本督才更应亲临前线,以朝廷威仪镇之!
陛下年轻,深处桂林,不知前线情势之瞬息万变。将在外,君命有所不受!”
他心中已有了主意,准备以“救援岳州、与堵抚院会商机宜”为名。
抽调部分精锐北进,既不全违诏意,又能彰显他督师的存在与决断。
永州城外,忠贞营驻地。
堵胤锡的情况比何腾蛟艰难得多。
营中粮草已见底,士卒面带菜色,战马瘦骨嶙峋。
他刚刚接待了岳州马进忠派出的死士,得知岳州外围据点已丢失大半,清军水陆斥候逼近城下,城防压力极大。
“制将军,陛下的诏书到了,命我等速援岳州。”
堵胤锡将诏书递给病榻上的李过。
李过染疫未愈,面色蜡黄,看完诏书,咳嗽几声:
“堵抚院,岳州要救,可兄弟们饿着肚子,刀枪锈蚀,如何打仗?何腾蛟那里,肯拨粮草器械否?”
堵胤锡苦笑摇头。
他与何腾蛟多次交涉粮饷,均被以“长沙库存亦薄”、“需统筹全局”为由推诿。
他甚至怀疑,何腾蛟有意借清军之手削弱忠贞营。
“陛下另派焦琏、徐啸岳两支援军前来,或可缓解粮械之困。”
堵胤锡道,“当务之急,是尽快整备能战之兵,向岳州方向移动,至少做出姿态,牵制清军,鼓舞岳州守军士气。
同时,速派得力之人,南下接应焦琏部,确保其抵达永州后,粮道通畅,能迅速北调。”
他的思路清晰,靠自己残破的忠贞营独力救岳州已不可能,必须尽快与朝廷派来的生力军会合,整合力量。
至于何腾蛟……堵胤锡眼中闪过一丝忧虑,只盼这位督师莫要再出昏招。
长江北岸,清军大营。
定南王孔有德、怀顺王耿仲明、智顺王尚可喜、续顺公沈志祥等,正与麾下总兵线国安、曹得先等将议事。
案上铺开的,正是岳州、长沙一带的详图。
“王爷,细作来报,南明伪帝朱由榔已派焦琏率兵数万至永州,另派徐啸岳率数千骑兵北上长沙。
何腾蛟在长沙蠢蠢欲动,堵胤锡之忠贞营亦有北移迹象。”
线国安禀报。
孔有德抚须冷笑:
“伪明朝廷,终于肯把压箱底的东西拿出来了。
焦琏,广西蛮子,勇则勇矣,部下多新募之卒。
徐啸岳,无名之辈,骑兵或有些样子,然千里奔袭,已成疲兵。
何腾蛟,志大才疏之辈,不足为虑。
唯有堵胤锡、李过那边,是块硬骨头,但荆州一战,已伤其元气,如今缺粮少械,正是趁虚而入之时。”
他手指点向地图:
“我军方略不变。仍以‘中路突破,两翼牵制,水陆并进’为主。”
“中路,乃本王亲督主力,以线国安、曹得先等部为先锋,集结重兵、火炮,自监利、公安渡江,直扑岳州!
此路不求速克,但求以泰山压顶之势,吸引伪明湖广主力注意力,尤其是何腾蛟、堵胤锡所部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