千重镜阵在林煜构筑的心灵壁垒前,第一次出现了实质性的崩裂。那面映照着他内心最深恐惧——“黑化自我”的镜面轰然破碎,如同一个被戳破的脓包,释放出扭曲的能量,又迅速湮灭。
这一下崩碎,不仅撕裂了镜阵的完整性,更仿佛在巨像那绝对理性的逻辑核心上,凿开了一道缝隙。镜阵的运转出现了刹那的凝滞,其余镜面中的倒影也出现了短暂的模糊与扭曲。
林煜喘息着,感受着灵魂深处因直面并接纳心魔而产生的、既疲惫又新生的力量。他明白了,单纯的防御和否认无法突破此阵,必须找到其根基,发起反击!
他的目光锐利如刀,扫过周围依旧层层叠叠、映照着他各种内心冲突的镜面。巨像以扭曲的“兼爱”法则构筑此阵,旨在让他沉溺于自我矛盾。那么,破阵的关键,就在于攻击这“兼爱”法则本身!
而攻击的武器,远在天边,近在眼前——正是墨子自己的学说!
一个清晰的策略在他脑海中瞬间成型。他要以子之矛,攻子之盾!
他猛地抬头,不再看向那些映照自身心魔的镜面,而是将目光投向镜阵虚无的“上空”,仿佛要穿透这机械之境,直视那巨像深处可能残存的墨子意志。他的声音不再仅仅是抵抗,而是带着一种宣判般的凛然,引动了守火人震荡灵魂的力量,朗声喝道:
“巨像!尔以‘兼爱’为基,行禁锢万物之事!然尔可曾记得,墨家尚有‘明鬼’之论?!”
“明鬼”二字,如同惊雷,在镜阵中炸响!这是墨子重要思想之一,认为天地有鬼神存在,能赏贤罚暴,监督人间行为,是推行“天志”(天之意旨)的重要依据。
林煜不给那冰冷意志反应的时间,语速加快,言辞如刀,直指核心:
“《墨子·明鬼》有言:‘鬼神之明,不可为幽间广泽、山林深谷,鬼神之明必知之。’又说:‘鬼神之罚,不可为富贵众强、勇力强武、坚甲利兵,鬼神之罚必胜之。’”
“尔口口声声奉行‘天志’,践行‘兼爱’!”
“那我问你——”
他伸手指向镜阵之外,仿佛指向那外部领域中被凝固的万千生灵,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雷霆万钧的质问:
“若天地真有神明,若鬼神果真明明!”
“祂们此刻,正看着你!看着你这尊【非攻巨像】!”
“看着你将活生生的农人、工匠、士兵、孩童……将所有你声称要‘兼爱’的生灵,制成了一具具失去灵魂、永恒凝固的‘标本’!”
“看着你将这充满哭声笑声、爱恨情仇的真实人间,变成了这幅苍白死寂、毫无波澜的‘理想’画卷!”
他的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,敲打在镜阵的法则根基上:
“请你回答我!也请你问一问那冥冥中的‘鬼神’!”
“这等行径,这等将活人化为玩偶、将世界拖入永眠的所谓‘兼爱’——”
“那洞察万物、赏贤罚暴的天地鬼神,可会承认?!”
“这难道就是你墨子所言的‘兴天下之利’?!这难道就是‘天志’所向?!”
最后,他将所有的力量与悲愤,凝聚成一句终极的、颠覆性的反问,如同最锋利的矛尖,刺向了巨像逻辑最脆弱的连接点:
“若天地有灵,见你如此践踏生命,禁锢灵魂,祂们降下的,会是嘉赏……还是——”
“天罚?!”
“轰隆隆——!!!”
这一次的冲击,远胜之前!
林煜的质问,并非基于外部的力量,而是完全立足于墨子自身建立的学说体系内部!“明鬼”理论本是墨子用以约束世人、推行理念的工具,此刻却被林煜用来审判墨子自身(或者说巨像)的行为!
这构成了一个完美的、无法从内部化解的逻辑悖论!
如果承认“明鬼”,那么巨像此刻的行为就是在亵渎天地,招致神罚,其“兼爱”的正当性荡然无存!
如果否定“明鬼”,那么巨像所宣称的“奉行天志”根基就彻底崩塌,其存在的“正义”理由也随之瓦解!
这个悖论,如同病毒般在巨像那追求绝对自洽的逻辑中疯狂复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