喜娘递上合卺酒,他伸手接了,一矮身坐在她身侧,小臂穿过她的肘弯,一仰脖子饮尽。
她红着脸,小口饮尽。
喜娘撒帐,花生枣子落了满床。
有花生枣子落在她头上身上,又滚落到床上——并不疼,却带着一点点痒。
他伸手拈起她一小绺秀发,和自己的结在一起,亲手拿小银剪剪了,珍重地收入贴身的荷包,在她耳旁低语:“结发同枕席,与子到白头。”
他滚烫的呼吸落在她脖颈,引得她微微颤栗。
龙凤喜烛爆出“噼啪”轻响,烛焰伸长又缩短,微光掠过她头上的红宝头面,在她温润如玉的面庞上明明灭灭。
白芍喜滋滋端上来一小碗汤圆,拿勺子舀了一个喂进她嘴里。她一口咬下,“啊”的一声蹙了眉。
喜娘笑盈盈问:“生不生?”
秀宜不悦道:“生的。”
众人都笑起来,纷纷赞好。
秀宜也反应过来,周身的血液沸腾燃烧,烫得她耳朵尖都红了。
李青竹站起身,望着她密匝匝的长睫毛扑闪扑闪,像蝴蝶翩跹的翅,一下下扇在他的心尖上,痒痒的。
有人在门外喊李尚书,夹杂着窃窃私语,和压得低低的笑。
他眸子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情意,柔声低语:“你先歇一歇,吃点东西。头上的首饰太沉了,先卸下来吧。我去应酬下,很快回来。”
又吩咐丫鬟们好生侍候,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。
“尚书大人一刻也离不开新娘子,酒也不敬一杯么?呵呵呵……”声音有点熟,似乎是孙侍郎,取笑的意味十分明显。
“春宵一刻值千金……”
“走走走,喝酒去……”
门外连廊上杂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……
白芍伏侍秀宜脱下层层叠叠厚重的喜服,换上轻薄暖和的家常衣裳,又卸下首饰,散了头发。
秀宜见房里侍候的都是自己用惯了的丫鬟,放松下来,伸了个懒腰,掩着嘴打个哈欠:“好累。”
白菊笑盈盈捧过一碗鸡汤小馄饨,热腾腾的香气氤氲在空气里。
秀宜肚子“咕噜”一声轻响。
她目光闪躲,红着脸低语:“一天没好生用膳,饿死了。”
白菊忍着笑,把甜白瓷小勺塞进她手里。
秀宜舀了一个送进嘴里,只觉咸香可口。
一口气吃完了,又眼巴巴地望着白菊。
白芍拿帕子擦干净她嘴角,柔声笑语:“不能一下子吃太多,稍歇一歇,等世子爷回来了再一起吃。”
秀宜撅了撅嘴,乖乖点头。
没有人注意到,远处假山的阴影里,有一双怨毒的眼睛,正一瞬也不瞬地盯着新房。
良久,一抹影子如烟般融入夜色中,消散无踪。
“噼里啪啦”的爆竹声渐渐零落,隐约传来的喧嚣也消散在空气里。
抄手游廊上传来踉踉跄跄的脚步声,夹杂着来运的声音:“爷小心脚下……爷慢点……”
门被大力推开,卷进来的风吹得龙凤喜烛的焰摇摇晃晃。
李青竹返身关上大门,带着满身酒气进了净房,迅速沐浴更衣后出来,湿漉漉的乌发披在肩头,眸子澄澈晶亮,在喜烛的映照下闪闪发光,哪还有一丝醉态?
白菊捧着托盘,送进来两碗鸡丝面并两碟解腻的小黄瓜。
夫妻二人相对坐了,静静吃完。
李青竹见秀宜略有些不自在,温声道:“今儿累坏了吧?”
秀宜撅着嘴抱怨:“成个亲也太累了。别的倒也罢了,不给人正经用膳,可饿坏了。”
李青竹眉眼温柔:“现在可吃饱了?”
“吃饱啦~~”秀宜拖着长长的尾音,神情娇俏,“我去洗漱。”
丫鬟们轻手轻脚退下,掩上门扉。
夜静更深,红色的烛泪滴落在龙凤烛台上。
大红的帐幔一层层落下,隔绝了喜庆的烛火,也掩住了满室旖旎风光。
一宿无梦。
秀宜醒来时,一掀眼皮便撞进一双古井般幽深的黑眸,不由怔了怔。
微微一动,满身酸痛叫嚣着,提醒她已为人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