薛霖往此处来时,姜朝夫妇已然离开,姜岁借口相送,跟随一同离开,好顺道在路上多与二姐说几句话。
这处小院子里,此时就只剩下裴执聿一人。
薛霖遥遥望着那点灯火,紧张地深呼吸了一下,拉着春杏道:“你看看,我衣裳头发,可曾乱了?”
“没有。”春杏老老实实答道,又小声,“小姐,万一世子根本不见你呢……”
“净说丧气话。”薛霖一瞪,心中其实也没什么底气,只是暗自深呼吸几下,便牵出笑容往小院走去。
不出所料,被人拦了下来。
“世子,外面来了位小姐,说是薛知军的女儿,代其父过来送些东西,可要属下将人打发回去?”
案后,裴执聿垂眸看着面前公文,手中把玩着一枚香囊,闻言只抬抬眼皮,又垂落下去:
“不必。”
“让她进来吧。”
青竹不免讶然,心中有些嘀咕,但还是领命去传话。
片刻后,房门被轻轻推开,一抹桃红的身影小心翼翼入内。
薛霖的心跳得飞快,踏入其中时,仍有种头晕目眩之感。
她没想到,自己居然就这么……顺利地进来了。
屋内生暖,拂动着清冽的浅香。她紧张不已,步子放得更细碎了些,绕过屏风后,眼睫颤抖着,望向坐在书案后的人。
仿佛秋水为神玉为骨,他只是坐着,便似一幅工笔细描的丹青图卷。
宴席上遥遥一观已是惊为天人,这般近距离瞧着,更让她脑海中一片空白。
而此时,那画中人似的人物,轻轻搁下书卷,抬眸向她看来。
原本的说辞礼数,都瞬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。薛霖愣愣瞧着,只觉得身上的血都冲到了脸上,烘得面颊滚烫。
反是身后的春杏一直没敢抬头,只听着跟前的小姐毫无响动,连忙伸手拉了拉她衣袖提醒。
薛霖这才惊回神似的,手忙脚乱施礼问安,磕磕巴巴道:“给…给世子请安。”
“薛小姐不必多礼。”裴执聿温声,“时辰不早,可是令尊有何要事?”
连声音也这般好听……
薛霖眼睫眨动飞快,有些慌乱地垂眸,羞怯道:
“是…是我想着世子初来乍到,许会有些不习惯,所以送点吃食来……还望世子收下……”
北地民风开放,她的来意也不是见不得人,便这么大大方方说了。
身后的春杏依言将食盒递上。
裴执聿瞥了一眼:
“所以…不是令尊有事了?”
他声音听起来与先前一般无二,加上先前还算和善的态度,薛霖难免产生了一点错觉。
她受了鼓励,往前挪了几步:
“父亲无事,这…这是我的一点心意……”
裴执聿弯唇轻笑,执卷抬手,用那书卷压在了食盒上,阻止了她打开的动作。
他依旧温和清朗地,颇耐人寻味地重复了一遍:“……心意?”
薛霖并未察觉微妙变化的氛围,还点了点头,有意无意地侧了侧身子,让自己更好看的一边侧颜面向他。
灯火下,少女虽非绝色,却也娇俏动人。
她感觉到,对面人的目光,落到了自己身上。
可那视线,却像是……冷的。
裴执聿的确在看她,但眼神毫无波澜,异常平静地将她轻轻瞧过。
和方才看向食盒的那一眼,没什么区别。
因他这般眼神和安静,薛霖心中那股灼人的眩晕,开始后知后觉褪去。
她不由忐忑抬眸,想去看看他的反应。但裴执聿已经收回目光,只是用卷起的公文抵着食盒,将其往回推了推:
“裴某挑剔,心意便不领了,薛小姐请回吧。”
他说完便收了手,重新将公文展开,目光也落了回去,如薛霖刚进来时所见那般,翻阅起来。
像是刚刚信手拂去一点碍眼的尘灰。
薛霖脸色微白,随即更红。
是倍感气恼难堪的。
不是因为被拒绝,而是因为……他直接无视了自己。
好像自己如戏子般,刚唱了出无关紧要的戏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