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军的退却并非溃败,而是带着不甘与暴躁的有序撤离。如同受伤的猛虎,虽然暂时缩回了利爪,但那双充血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藏兵谷的方向。阿济格在距谷十里外重新扎下营盘,营寨的规模缩小了,但警戒程度却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。
藏兵谷内,没有时间庆祝这惨烈的胜利。硝烟尚未散尽,混合着血腥与焦糊气味的空气中,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与更加深沉的凝重。
苏婉领导的医护营已然满负荷运转,简易搭建的伤兵棚里躺满了痛苦的呻吟声。药材的消耗速度远超预期,几个医护学徒端着铜盆穿梭其间,盆中的热水很快就被染红。苏婉本人穿梭在病床之间,脸上的疲惫难以掩饰,但手上的动作依旧稳定而轻柔。她刚刚为一个被炮弹碎片击中腹部的年轻士兵清理完伤口,敷上珍贵的止血药粉,抬起头,便看到张远声站在棚外,正静静地看着她。
“庄主。”苏婉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,快步走出。
“辛苦了。”张远声看着她眼下的青黑,语气温和,“伤员情况如何?”
“大多是铳伤、箭伤和炸伤,还有不少摔伤和刀枪创伤。新送来的金疮药效果很好,但重伤员太多,我们缺麻沸散,也缺缝合用的羊肠线……更缺时间。”苏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,她目睹了太多年轻生命的流逝。
张远声沉默了一下,他知道这冰冷数字背后是一个个家庭的破碎。“尽力而为。需要什么,直接去总务堂支取,李岩会优先调配。”
他转身离开伤兵棚,走向工匠坊区域。沿途所见,皆是忙碌的景象。民夫们在军官的指挥下,抢修被轰塌的寨墙,用更加粗大的原木和夯土填补缺口。阵亡者的遗体被暂时集中,等待庄内的文吏登记造册,以便日后抚恤。
工匠坊里炉火通红,叮当声不绝于耳。宋应星正带着孙老铁匠等人,仔细检查那两门立下奇功的“山寨”红衣大炮。炮管已经冷却,但靠近仍能感到余温,炮身上有几处细微的裂纹,让人看得心惊肉跳。
“宋先生,炮还能用吗?”张远声问。
宋应星抬起头,脸上混合着兴奋与忧虑:“回庄主,炮身铸造时仍有瑕疵,此次发射药量已接近极限,故有裂纹。短期之内,恐不能再行发射,需得重新熔铸加固。”他指着旁边堆积的一些缴获的清军破损刀枪和盔甲,“好在缴获了不少废铁,或可一试。只是……时间紧迫,阿济格未必会给我们太久。”
“无妨,能打响那两炮,已是意外之喜。”张远声拍了拍冰冷的炮身,“抓紧修复,同时,新一批‘破军铳’和箭矢的打造不能停。阿济格不会甘心,下一次,只会更凶险。”
离开工匠坊,张远声登上残破的寨墙。夕阳西下,给远处的清军营寨涂上了一层暗金色的轮廓,那里炊烟寥寥,显得异常安静,却给人一种暴风雨前的压抑感。
赵武和韩猛联袂而来,两人身上都带着血污和硝烟痕迹。
“庄主,清军退了,但哨探回报,他们的游骑反而撒得更开了,方圆二十里内,鸟都难飞过去。”韩猛首先汇报,“像是在防备我们偷袭,也像是在……等待什么。”
赵武则瓮声瓮气地说:“寨墙破损的地方太多,完全修好至少需要五天。弟兄们伤亡不小,尤其是老兵折损得多,新补上来的,见了血手还抖。”
情况不容乐观。防御体系受损,兵力减弱,而敌人依旧在侧,虎视眈眈。
就在这时,胡瞎子脚步匆匆地寻了过来,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、混杂着震惊与亢奋的神情。
“庄主!姜家……姜家通过备用渠道,传来了天大的消息!”胡瞎子压低了声音,却抑制不住语调的颤抖。
“讲。”
“李自成……败了!不是小败,是彻底完了!”胡瞎子深吸一口气,快速说道,“多铎和阿济格分兵追击,李自成在湖广九宫山,被当地乡勇所杀!其部众星散,刘宗敏、牛金星等或死或降或逃,‘大顺’……没了!”
这个消息如同一个闷雷,在众人耳边炸响。尽管早有预料,但当这个搅动天下风云、一度攻破北京的枭雄真正落幕的消息传来时,依然让人感到一阵历史的眩晕与虚无。
“还有!”胡瞎子继续道,“南京那边,弘光朝廷闹翻了天!马士英、阮大铖把持朝政,排挤史可法、左良玉。左良玉已打出‘清君侧’旗号,顺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