葫芦谷口那场惊心动魄的堵截战结束,留下的是一片狼藉和八条几近虚脱的汉子。程立秋背靠着冰冷粗糙、兀自微微震颤的石壁滑坐在地,胸腔如同破旧的风箱,剧烈地起伏着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辣辣的刺痛,吸入的冰冷空气似乎都无法缓解肺部的灼烧感。汗水早已浸透了他里层的衣衫,此刻被谷口的寒风一吹,瞬间变得冰硬,贴在皮肤上,激起一层层的寒栗。他抬起不停颤抖的手臂,用同样颤抖的手背抹去糊住眼睛的汗水、雪水和溅起的泥浆混合物,视线才重新变得清晰。
他环顾四周。铁柱直接四仰八叉地躺倒在雪地里,胸口剧烈起伏,张大嘴巴贪婪地呼吸着,连话都说不出来。狗剩和石头相互倚靠着,脸色煞白,眼神里还残留着刚才与疯狂马群对峙的惊悸。大壮、王老蔫、赵四三人则瘫坐在堵口的障碍物旁,同样气喘如牛,脸上、手上都带着不同程度的擦伤和淤青,那是被疯狂冲撞的马匹隔着障碍物震伤,或是搬运石块木杠时留下的印记。
韩老栓毕竟是年纪大了,他没有坐下,而是佝偻着腰,双手撑在膝盖上,发出一连串撕心裂肺的咳嗽,好半天才缓过气来,抬起那张布满深刻皱纹、此刻因用力过度而涨得通红的老脸,看向程立秋,浑浊的眼睛里却闪烁着劫后余生般的兴奋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。
“成……成了……”韩老栓的声音嘶哑得厉害,“第一步,算是……迈过去了。”
程立秋重重地点了点头,想开口,却发现自己的嗓子也干哑得几乎发不出声音。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,那唾沫如同砂纸般摩擦着喉咙。“栓叔……大家……都没事吧?”他嘶哑着问道。
众人或摇头,或摆手,示意自己只是脱力,并无大碍。但所有人都清楚,这只是开始。困住,不等于降服。谷内那十几匹野马,此刻是困兽,是随时可能爆发的、移动的巨大财富,也是巨大的危险。
短暂的休息后,程立秋强迫自己站起来,双腿如同踩在棉花上,一阵发软。他示意大家先检查一下堵口的障碍。众人合力,仔细检查了那由木杠、石块、绳索和冰雪混杂垒砌起来的壁垒。黑鬃头马最后那几下疯狂的冲撞,确实让几根主要的承重木杠出现了裂痕,捆绑的绳索也绷到了极限。幸好封堵得足够厚实,暂时无虞,但谁也不敢保证,在接下来马群持续的焦躁和可能的集体冲击下,这壁垒能支撑多久。
“必须加固!”程立秋沉声道,语气不容置疑,“趁着它们现在刚受惊,暂时没缓过劲儿,咱们得赶紧动手!”
没有人有异议。尽管身体极度疲惫,但所有人都明白这道壁垒是他们成功与否的生命线。八个人再次行动起来,忍着浑身的酸痛,在谷口附近寻找更多可用的石块和粗壮的断木。程立秋和铁柱负责用开山刀砍伐一些碗口粗的硬木,韩老栓则指挥着其他人将找到的材料更加科学、更加稳固地嵌入现有的壁垒之中,尤其是重点加固了之前被撞出裂痕和绳索松动的地方。整个过程无人说话,只有沉重的喘息声、砍伐声和石块碰撞声在寂静的山谷口回响,与谷内传来的、越来越焦躁的马蹄刨地声和喷鼻声形成诡异的呼应。
加固工作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,直到日头升高,阳光勉强驱散了些许寒意,一道远比之前更加坚固、几乎与两侧山岩融为一体、高达近一丈的厚重壁垒,终于巍然矗立在葫芦谷的入口。到了这个时候,众人才真正感觉到一阵排山倒海般的疲惫袭来。
“轮流休息,吃东西。”程立秋下达了新的指令。他安排铁柱和狗剩作为第一班岗哨,负责密切监视谷内马群的动向和壁垒的状况,其他人则退到距离谷口稍远、一处背风且能俯瞰谷内大部分区域的岩石后面,升起一小堆谨慎控制的篝火。
篝火驱散了部分寒意,也带来了些许暖意。众人围坐在火堆旁,拿出冻得硬邦邦的玉米饼子和咸肉疙瘩,放在火边烤软,就着烧刀子,默默地啃食起来。食物下肚,带来了一丝暖气和力气,但气氛却依旧凝重。所有人的耳朵都竖着,捕捉着谷内传来的任何声响。
谷内,最初的死寂和绝望般的安静并没有持续太久。随着时间推移,被困的野马开始意识到出口真的被封死了,焦躁和恐慌再次蔓延开来。起初是零星的、试探性的冲撞壁垒的声音,接着,嘶鸣声开始变得频繁而凄厉,尤其是那匹黑鬃头马,它的嘶鸣声充满了暴怒和不甘,时常会突然爆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