p>阿朵的手指在最后一笔前停住了,留下了一个刺眼的缺口。
“这笔我不能画。”
阿朵站起身,声音沙哑,却透着一股不可置疑的冷硬,“路铺好了,最后一步得他们自己走。
这缺口,得他们自己填。”
夜色渐深,雨势稍歇,但空气中的压抑感反而更重了。
还名亭边,葛兰举着一盏风灯巡夜。
灯光摇曳,照亮了亭柱的一角。
她脚步突然一顿。
那根原本光秃秃的木柱上,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用炭条补写了一个名字——“王招娣”
。
字写得歪歪扭扭,笔锋稚嫩,一看就是个没怎么上过学的孩子偷偷写的。
葛兰还没来及细看,脚下的地面微微震了一下。
她下意识地回头,只见那块巨大的黑色石碑底部,竟渗出了一丝粘稠的黑液。
那液体不往低处流,反倒像是闻到了腥味的鼻涕虫,蜿蜒着爬过满是泥泞的地面,径直钻向了离石碑最近的一户农家。
那户人家的木门紧闭着,门缝底下,静静地躺着一双沾满黄泥的小布鞋。
鞋面上绣着两朵歪歪扭扭的梅花,不大,正好是五岁女童的尺码。
葛兰记得很清楚,这双鞋,属于今天白天刚报失踪的那个女娃。
那黑液像是有灵性,绕开门槛上的陈年积灰,一溜烟钻进了院墙根下的柴垛缝隙里。
葛兰没敢直接推门,提着风灯的手心里全是汗。
她把灯笼杆子压低,光圈照进柴垛深处。
一双亮得吓人的眼睛正缩在两捆受潮的玉米杆中间。
那是刚才那只绣花鞋的主人。
小丫头浑身滚烫,脸烧得通红,两只手死死扒着地上的烂泥,指甲缝里全是血。
见光照过来,她没有求救,反而拼命往里缩,嘴唇哆嗦着,只有气音:“不出……不能出……踩了门槛要还……”
“谁让你还?”
葛兰把灯笼往旁边一挂,顾不上柴垛里的倒刺,伸手就把孩子往外拖。
孩子轻得像把干柴,只剩下骨头架子。
蓝阿公披着蓑衣赶过来时,葛兰正用袖子给孩子擦脸。
老人没说话,直接抓起孩子那只光着的脚,用粗糙的大拇指狠狠搓过脚心。
一层泥皮搓掉。
脚心赫然印着两个淡青色的字:丙申。
蓝阿公的手猛地一抖,像是被烫了。
“丙申年……那是七年前。”
老人的声音像是破风箱,“这孩子七年前就被‘换’走了。
那时候大蛊师说这批孩子福薄,送去后山‘享福’了。”
他抬起头,那双总是浑浊的老眼里此刻全是红血丝,盯着顾一白和阿朵:“他们没全死。
这老畜生把一部分半死不活的偷偷放回来了,就养在咱们眼皮子底下,不让见光,不让出门。”
顾一白站在雨里,抹了一把脸上的水,接上了话头:“活人当死人养。
只要村里人还觉得他们‘死了’,这一口气就接不上。
他们的存在本身,就是那块碑的养分。”
这就是个死循环。
越怕,越不敢认;越不认,碑吃得越饱。
“破局。”
阿朵只有两个字。
她转身走到那口贴满符纸的老井边,手里的苗刀刀柄重重磕在井沿上,出“当”
的一声脆响。
这声音穿透雨幕,把周围几户人家探头探脑的视线都震住了。
“传下去。”
阿朵的声音不大,但透着股狠劲,“今晚子时,所有丢过娃的人家,不管娃还在不在,必须亲手抱过门槛。
没有娃的,抱个枕头、抱件衣裳也得过。”
有人在黑暗里小声嘀咕:“圣女,这门槛是挡煞的,抱进来不就……”
“煞?”
阿朵冷笑一声,指着那个缩在葛兰怀里抖的孩子,“自家的骨肉是煞,那地底下吃人的石头是什么?菩萨?”
她环视一周,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每个人的脸:“不是他们在找我们,是我们得先敢认。”
没人动。
大家都被那块流黑水的碑吓破了胆。
“笃——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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