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军快艇留下的尾浪早已平息,但它在王谦心中掀起的波澜却愈发汹涌。山海一号在沉默中驶回老虎滩渔港,夕阳将船影拉得老长,一如王谦此刻沉重的心事。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指挥卸货,而是让黑皮负责后续事宜,自己则跳下船,径直走向他们在渔港边租住的那个小院。
杜小荷正带着王念白和小守山在院里收拾晾晒的鱼干,看到丈夫这么早回来,脸上还带着不同寻常的凝重,便知道有事发生。她放下手中的活计,迎上前轻声问:当家的,怎么了?船出问题了?
王谦摇了摇头,看了看在院子里追逐打闹的两个孩子,对杜小荷说:先把孩子带进屋,把爹和杜叔都请过来,有要紧事商量。
杜小荷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,她没有多问,立刻照办。很快,王建国和杜勇军也从小院另一头的厢房过来了,两位老人看到王谦的神色,也都收敛了笑容,默默在炕沿上坐下。王念白似乎察觉到气氛不对,乖巧地拉着弟弟坐在母亲身边,眨着大眼睛看着父亲。
小院里一时安静下来,只有煤油灯芯偶尔爆出的噼啪声。王谦深吸一口气,将下午海军周参谋登船邀请他特招入伍的事情,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。
“……情况就是这样。”王谦说完,屋子里陷入了一片死寂。这个消息比之前发现沉船、被工作组调查更加令人震惊,因为它直接关系到这个家庭顶梁柱的未来,关系到每个人的生活轨迹。
杜小荷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,手下意识地紧紧攥住了衣角。参军?这意味着丈夫要离开家,离开她和孩子,去一个完全陌生的、纪律严明的地方,甚至可能面临危险!她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个担忧的念头,嘴唇动了动,却没能发出声音。
王念白虽然不太明白“特招入伍”的具体含义,但他知道“当兵”就是要离开家,他猛地扑到王谦腿边,带着哭腔喊道:“爹!你不要去当兵!你不要走!”
小守山被哥哥的情绪感染,也瘪瘪嘴要哭起来。
王建国吧嗒吧嗒地猛抽了几口旱烟,烟雾缭绕中,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。杜勇军则是怔怔地看着王谦,又看看自己的女儿和外孙,脸色变幻不定。
最终还是王建国先开了口,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沧桑和慎重:“谦儿,这是……国家瞧得上你,是好事,也是大事。咱们老王家祖辈都是猎户、庄稼人,还没出过穿军装吃皇粮的。这是光耀门楣的事。”他顿了顿,话锋一转,充满了担忧,“可……部队有部队的规矩,不比咱们在山里海里自在。你这性子,受得了那份管束吗?再说了,这一大家子……”
杜勇军接口道,语气复杂:“是啊,谦儿。保卫国家,那是天大的荣誉,没二话!可……可你这拖家带口的,小荷带着俩孩子,往后这日子……咱们这船队,刚有点起色……”他没有把话说完,但意思很明显,王谦是这个家的主心骨,也是船队的灵魂,他若离开,影响太大了。
压力再次如同潮水般涌向王谦。他何尝不明白这些?他热爱如今的生活——山林的气息,海洋的辽阔,带着兄弟们出海的酣畅淋漓,回家后妻子温柔的笑容和孩子们吵闹的温馨。这种自由和充实,是刻在他骨子里的。军队,对他而言,代表着完全未知的、充满纪律和约束的领域,他本能地感到抗拒和一丝畏惧。
然而,周参谋的话语也在他耳边回响——“保卫国家的万里海疆”、“将你的天赋用于更有意义的地方”。那种属于男儿的热血和责任感,同样在他胸中激荡。他见识过大海的浩瀚与无情,也深知一个强大海防的重要性。如果他的能力真的能为国家做点什么……
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他心中激烈地拉扯着,让他备受煎熬。
夜深了,王建国和杜勇军叹息着回了自己屋,两个孩子也终于熬不住,被杜小荷哄着睡下了。院子里只剩下王谦和杜小荷夫妻二人。月光如水,洒在静谧的小院里,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。
杜小荷默默地将一件外衣披在王谦肩上,在他身边的矮凳上坐下,没有催促,只是安静地陪伴着。
良久,王谦才沙哑地开口,像是问杜小荷,又像是问自己:“小荷,你说……我该去吗?”
杜小荷没有立刻回答,她抬起头,望着夜空中那轮皎洁的明月,声音轻柔却清晰:“当家的,我知道你心里矛盾。舍不得家,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