离开时,已是傍晚。
郑工一直把何雨柱和宋老送到大门口,意犹未尽:
“何工,今天收获太大了!不只是程序,是你这套从实际问题出发、倒推技术实现、再权衡优化的思路,我得好好消化。
对了,你之前提的那个高级语言的事儿,我琢磨着,是不是可以先从整理常用汇编模块、做成子程序库开始?也算往那个方向挪一小步?”
何雨柱听完,没马上接话。
他掏出烟,递给郑工一支,自己却没点,只是把烟在鼻子底下嗅了嗅。
过了一会儿,何雨柱缓缓开口,“郑工,您这想法,跟咱们搞技术攻关一个理儿,方向对,但劲儿使在哪,很有讲究。”
他指了指研究所院里停着的那辆老式吉普:
“好比开车。攒零件库,就像把发动机、变速箱、轮子都备齐了,还编了本零件目录。这有用吗?有用。
但光有这个,新手还是开不走车——他不知道怎么装配,更不知道油门、刹车、方向盘该怎么配合。”
郑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。
何雨柱心里琢磨着接下怎么说,后世国外有些大厂所,早年就走过弯路。有的埋头建了老大的库,结果用的人少,成了摆设;
有的贪大求全,想搞万能系统,最后搞出来的东西笨重得很,就像给吉普车装上火车头的锅炉——劲儿使错了地方。”
何雨柱话锋一转,“所以我觉得,眼下咱们不如化繁为简,做两件更见效的事。”
“头一件,叫标准工序卡。咱们不贪多,就针对所里最常干的一两种活计就行。用的人就像车间工人看工序卡,照做就行,不用琢磨底层那些扳手改锥怎么使。”
“第二件,稍微新鲜点,叫口令翻译器。”
何雨柱解释道,“就是在机器里加个小程序,让大伙儿能用接近大白话的指令干活。
这种口令不用多,针对常用任务设计十来句就够用。好处是,哪怕不太懂机器语言的同志,也能让计算机帮着干点聪明活儿了。”
说完,何雨柱把烟别在耳朵上,笑了笑:
“这两条路,第一条稳妥,立竿见影;第二条新鲜,能让更多人上手。都比闷头建大库来得实在。”
一旁的宋老乐了,插话道:“老郑,听出来没?柱子这脑子,就跟装了活地图似的——你才摸到河边,他连哪儿水浅、哪儿有桥、对岸哪条路最近,都给你标得清清楚楚。
还工序卡、口令翻译器,这词儿多实在!比你们那些文绉绉的说法,明白多了!”
郑工脸上挂着兴奋的笑:“透彻!何工您这么一说,我心里这团雾全散了!
标准工序卡和口令翻译器……好,这个思路好!
我回去就跟孙主任汇报,咱们就从工序卡开始干,先把最常用的那几个流程固化下来!”
何雨柱跟郑工握了握手。
转身和宋老上了车。
在回单位的路上,他琢磨着,这事儿,成了,但也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。
他提出的这两个点子,在几十年后看来简单得近乎幼稚——封装和脚本嘛,程序员入门概念。
但放在六十年代中期的计算所,这就是要在最原始的机器码海洋里,硬生生造出几座能让后人歇脚的人工岛。
意义当然重大。这不仅仅是提高几个百分点的开发效率,这是在培养一种思维:把重复劳动交给机器或固化流程,让人去思考更重要的逻辑和创意。
这是软件工程最朴素的启蒙,是告别手工作坊走向标准化生产的关键一步。
一旦这个口子撕开,后续更多高效的工具和方法论,就有了生长的土壤。
但路上的石头,他也看得清楚。
主要是人的惯性。所里那些和机器耳鬓厮磨惯了的老手,未必乐意接受这种黑盒子。
他们会怀疑:这东西可靠吗?出了错我怎么排查?效率真有那么高?改变一群顶尖技术高手的思维和工作习惯,比改变机器逻辑难多了。
不管怎么说,利大于弊!
车里,宋老还在感慨:“柱子,你可是给他们指了条明路啊。”
何雨柱缓缓道:“宋老,指路容易,走路难。郑工他们接下来,得在螺蛳壳里做道场,一点点抠,一点点试,碰壁的时候不会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