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而，他敏锐地察觉到，女儿似乎意犹未尽。
果然，赢无忧深吸一口气，语气变得更加郑重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：“此外，父王，儿臣有一请，或显惊世骇俗，然于国于民，或有大益。儿臣恳请，在新制中明确——允许女子，参加科举。”
“女子参考？”秦王敲击桌面的手指倏然停下，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锁定赢无忧。
殿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。这显然远远超出了这个时代任何一位君主的常规认知。
虽有宣太后摄政、巴清夫人富甲天下的先例，但那更多是时势造就或个人能力的特例，从未有过将其纳入国家正式选拔制度的先河。牝鸡司晨，阴阳倒错，这几乎是所有士大夫乃至平民根深蒂固的观念。
赢无忧毫无畏惧地迎上秦王那足以让任何朝臣战栗的目光，声音平静却蕴含着自信的力量：“父王，人才之选，当唯才是举，岂因男女而异？儿臣自身，莫非不足以证明女子亦可有经世之才，可定国安邦之策？天下女子，其中聪慧者众，若只因身为女子，便自幼被剥夺进学入仕之途，于国而言，岂非自断臂膀，生生损失半数潜在人才？
此举并非要颠覆伦常，只是多开一扇门，给那些有志向、有能力的女子一个机会，一个希望。初始，或许应者寥寥，世俗阻力巨大，亦或可暂限制其只允许参加最基础的童试，但这本身便是教化与导向，是打破数百年僵化观念的第一步。
假以时日，潜移默化，未必不能涌现出更多如巴清夫人般善于经营国计，或如……如儿臣般能参赞政务、辅佐君王的女子，于国于民，皆有益处。此乃开阔人才之源，增益大秦之力。”
她的话语条理清晰，逻辑严密，既以自身为证，又始终着眼于大秦利益的最大化，将一件看似惊世骇俗、悖逆古制的事情，说得合乎情理，甚至带有一种前瞻性的战略眼光。
秦王沉默了。他深邃的目光越过赢无忧，仿佛穿透了宫殿的穹顶，望向那不可知的未来。他心中那个关于继承人的念头，在此刻剧烈地翻腾起来。
扶苏，他的长子，仁厚有余，却失之刚断，且过于推崇儒术，与他的法家治国理念时有冲突。在即将到来的大一统帝国，需要的不仅仅是仁德，更是雷霆手段、深谋远虑的布局与打破常规的魄力。
而眼前的嘉阳，她的能力、她的眼光、她的狠辣、她层出不穷的手段，无一不更像年轻时的自己，甚至……青出于蓝。她若为君，必能将他开创的这份基业，推向一个连他都无法想象的高度。
然而，立女嗣，亘古未有！其阻力，将远超商鞅变法，必将引起朝野震荡，甚至可能动摇国本。他需要为她铺路，需要一点点地改变人们的观念，需要为她积累无人可以质疑的功绩与声望，也需要……为她打造一个未来能忠于她的、打破旧有利益格局的官僚体系。
允许女子参加科举，哪怕只是最初级的童试，便是一着妙棋，也是一次大胆的试探。这不仅能如嘉阳所言，为大秦发掘更多人才，更重要的是，这是在制度上打破性别壁垒的第一步，是在向天下宣告：在秦国，才干重于性别！这本身就是对嘉阳地位的一种隐晦铺垫和合法性构建。
那些通过此途得以晋升的士子，无论男女，其感激的对象，首先会是提出此策的嘉阳公主！这是在为她培养未来的班底。
风险固然有，但相比于可能获得的收益，以及为他心中那个隐秘计划铺路的价值，值得一搏。况且，正如嘉阳所言，先从童试开始，影响可控，徐徐图之。
殿内寂静无声，只有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。时间一点点流逝，赢无忧保持着躬身的姿态，心中亦不免有些忐忑。她知道这个请求的份量。
良久，秦王深沉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女儿身上，那目光中包含了审视、期待、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。他终于缓缓开口，声音不高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：
“准。”
一个字，重若千钧。
他继续道：“科举三级制，依你所奏，详定章程，颁行天下。女子参考……可暂限于童试。具体施行细则，如何规避非议，如何引导舆论，皆由你全权负责，务必稳妥，减少震荡。若有冥顽阻挠者……”他眼中寒光一闪，那是属于秦王的铁血意志，“寡人为你扫清。”
赢