p>
更让他无奈的是,大同镇是边防前线,他这个县令渐渐成了“后勤官”。
边军要粮草,他得按时凑齐,晚一天便是“贻误军机”。
边军要民夫修堡垒,他得挨家挨户去征调,稍有反抗,便是“阻挠军务”。
可大同周边六成的耕地都是军屯,归卫所管,他这个县令连碰都碰不得,只能从剩下的四成民田里克扣,百姓本就受旱灾之苦,这下更是雪上加霜,他看着百姓饿肚子,却连一点办法都没有。
更复杂的是这里的监察系统。
除了地方上的知府,还有巡抚大同都御史。
正三品的官,既管军务又管民政,上到总兵下到县令,只要他看不顺眼,就能参劾。
董中行上任以来,光是给巡抚衙门递的呈文,就有厚厚一摞,每一篇都得字斟句酌,生怕哪句话说错了惹来弹劾。
可这还不是最可怕的,最可怕的是太监监军和他们的密探。
自成化年间起,大同就常设监军太监,正德年间的谷大用更是常驻此地,直接向皇帝密报。
这些太监没什么治国本事,却最会挑错、打小报告,董中行连跟衙役说句私房话,都得担心是不是有密探在旁边听着。
这么多上级里,还有一个不能得罪的,便是大同知府。
知府是他的直接上级,名义上他的任免、考核都归知府管,哪怕前面有代王、总兵、巡抚、太监,知府要找他的麻烦,也有的是法子。
比如故意拖延他的公文,或是在考核时给他评个“不称职”。
他每天光是应付这些上级,就耗去了大半精力,更别说处理流民、安抚百姓这些实事了。
另外。
大同乃是边城。
一旦蒙古人入侵,边军打不过还能往南逃,朝廷怕激起兵变,往往不会深究。
可他这个县令,若是城池有失,便是“丢失国土”的重罪,除了上吊谢罪,没有第二条路。
前几年蒙古部落袭扰大同右卫,当时的右卫县令就是因为没能守住县城,最后自缢在衙署里,连家人都受了牵连。
如今,右玉、左云两县已经闹起了民乱,流民盘踞,劫掠商旅,谁知道下一个会不会是大同县
他手里只有百来个衙役,连像样的兵器都没有,真要是流民攻进来,他能做什么
董中行又喝了一口凉茶,目光落在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上。
他想起上任前,吏部尚书对他说“陛下看重你的才干,才派你去大同历练”。
可他现在真的想不明白,陛下到底是重用他,还是在“发配”他。
正统年间至今,大同县一共换了七十六任县令,其中三十二人因“延误军机”被革职,十九人遭御史弹劾去职,平均任期只有两年零一个月。
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过这个期限。
“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,必先苦其心志,劳其筋骨,饿其体肤……”
他低声念着孟子的话,试图给自己打气。
风还在刮,沙尘还在飘,可他的眼神里,渐渐少了几分迷茫,多了几分坚定。
不管陛下是重用还是考验,他既然来了大同,就不能当一个逃兵。
哪怕这担子有千斤重,他也得扛下去。
不为别的,只为那些还在苦等一个公道的百姓!
另外一边。
大同总镇府的大堂,比寻常官署多了几分肃杀之气。
王威虽坐在主位上,目光却没落在公文上,而是望着窗外。
自总兵杨肇基率部驰援山东平叛后,这总镇府的权力便尽数落在他这位副总兵手中,可肩上的千斤重担,却让他夜夜难眠。
“踏踏踏”
急促的脚步声从堂外传来,打断了王威的思绪。
他抬眼望去,只见自己的亲信家丁王忠跌跌撞撞地闯进来。
“慌什么”
王威的声音低沉,他素来不喜手下慌乱,尤其是在这总镇府里,每一丝慌乱都可能泄露风声。
王忠“噗通”一声跪倒在地。
“总镇!大事不好了!草原那