內碧色茶汤浮著细密的茶沫,热气裊裊升起,裹著醇厚的茶香。
朱由校抬手接过,浅啜一口。
茶汤入口微苦,而后回甘顺著喉头漫开,一股暖意从丹田直窜头顶,方才因初醒而混沌的思绪,竟如被清风拂过般渐渐清明,连眉峰的褶皱都舒展了几分。
他放下茶盏,目光重新落回舆图,手指按在“宣府”与“大同”之间的驛道上,陷入沉思。
在朱由校原本的计划里,九边只需安抚。
让各镇將领自陈罪状、补缴赃款,再补发部分欠餉,便能暂时稳住局面,好腾出手来整顿江南漕运、应对福建的西夷骚扰。
可王国樑弒钦差、据城反叛,倒像是个意外的“契机”。
若藉此机会彻底清查九边空额、剷除將门盘剥的顽疾,岂不是一劳永逸
念头刚冒出来,他便轻轻摇了摇头。
宣府、大同、陕西各镇,明面上的兵额加起来近四十万,即便半数是空额,真能战的也有十几万。
若真逼得他们联合作反,京营五万精锐再加上辽军,虽能平定,却也要折损大半。
到时候北境空虚,韃子残余势力若趁机南下,后果不堪设想。
“还是以抚为主,以剿为辅。”
朱由校低声自语。
“但宣大必须整顿,王国樑杀了钦差,若不处置,朝廷威仪何在
九边將领岂不是都要学他,视王法如无物”
正思索间,阁外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,伴隨著內侍的通报:
“內阁首辅方从哲、次辅刘一燝,群辅叶向高.到!”
朱由校抬眼望去,只见一群身著緋色、青色官袍的官员鱼贯而入,为首的方从哲脚步虚浮,白的鬍鬚上还沾著些许夜露,脸色蜡黄,眼神也有些涣散。
他已年过七旬,深夜被从熟睡中唤醒,实在有些顶不住。
紧隨其后的叶向高则腰杆挺直,虽也面带倦色,却目光锐利,显然已在赶来的路上理清了思绪。
兵部尚书王在晋、户部尚书李长庚等人也各有神態,或凝重、或急切,却都规规矩矩地在阁中站定,躬身行礼:
“臣等,恭请陛下圣恭万安!”
“朕安,免礼。”
朱由校抬手,声音沉稳。
他没有什么客套,而是直接开门见山。
“宣大总兵王国樑谋逆,弒杀抚边钦差张鹤鸣,马世龙已率残部突围,急盼援军。
此事关乎九边安危,朕连夜召诸卿来,便是要定个处置之策。
诸卿有何看法,儘管直言。”
话音刚落,阁內顿时安静下来。
眾臣相互对视一眼,都明白此事的严重性。
钦差被杀、边將谋反,若是处置不当,九边恐將掀起燎原之火。
所有人的目光,都落在了首辅方从哲身上。
作为首辅,陛下问计,他是要第一个回答的。
方从哲缓缓站直身子,声音沙哑却还算清晰:
“陛下,依臣之见,当分四步处置:
其一,即刻下旨,定王国樑『弒钦差、谋大逆』之罪,昭告九边各镇,让宣府將领知晓附逆便是灭族之祸,断其追隨者的念想。
其二,速选能征善战之將,统兵驰援宣府,务必以最快速度平定叛乱,防止乱局蔓延。
其三,张鹤鸣乃朝廷钦命抚边大臣,其身后事需妥善处置,追赠官爵、荫其子嗣,以慰忠魂、安朝臣之心。
其四,遣锦衣卫緹骑赶赴大同、山西镇,严密监视各镇动向,若有將领敢与王国樑勾连,可先斩后奏,防患於未然。”
他话音刚落,叶向高便上前一步,拱手补充:
“元辅所言大体周全,臣尚有几点细则补充。
定罪之外,更需施恩。
宣府眾將中,若有不愿附逆、暗中联络朝廷者,朝廷需许以『免罪加嘉奖』之诺。
便是已从逆者,若能弃暗投明、献城或擒贼,也应既往不咎,如此才能分化王国樑的部眾,断其羽翼。
至於平叛之兵,仅调戚金、陈策的川兵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