连敌人的面都没见著,那些『斩获』的首级,都是从死去的流民身上割下来的。”
张鹤鸣的脸色,便更难看了。
如此看来。
宣府镇的败坏,不是“长期损耗”那么简单。
是从上到下的贪腐,是把“守边”当成了谋私的工具。
“中下级军官呢他们就没半点顾忌五军都督府不管”
张鹤鸣问道。
“顾忌他们行事毫无顾忌,想的都是怎么多捞点好处。至於五军都督府的人,也都加入其中了。”
“『吃空额』只是基本操作,更狠的是『科敛月钱』。
每个月发餉前,將领们先扣下『孝敬钱』『笔墨钱』『驛站钱』,说是为了『公务』,实则都进了自己腰包。
士兵应得的餉银本就不多,这么一扣,到手的不足六成。”
“还有监军太监刘坤。
他去年来宣府后,死死攥著粮草发放权,將领们要领粮草,必须先给他送礼。
送少了,就说『粮草未到』。
不送,就说『军备不整,暂缓发放』。
有个参將,因为没送够银子,麾下士兵断粮三日,差点譁变,可刘公公却当著眾人的面说『將官无能,管不住兵,与咱家何干』
现在將官们都怕他,没人敢违逆。”
“刘坤……”
张鹤鸣低声念著这个名字,眉头拧成了疙瘩。
司礼监太监监军,本是为了制衡將领,可如今,却成了蛀空边镇的另一颗毒瘤。
太监干政,將领贪腐,士兵困苦,这宣府镇,早已不是能守国门的“锁钥”,而是一个从根子里烂透的泥潭。
永乐年间,宣府镇曾有十五万精锐,战马成群,戍卒们枕戈待旦,让蒙古部落不敢南下。
可到了如今,帐面的八万官军、三万战马,不过是粉饰太平的空壳,內里早已被贪腐蛀得千疮百孔。
“烂摊子……真是个烂摊子啊。”
张鹤鸣长嘆一声,声音里满是疲惫。
陛下把他派到宣府,是盼著他能收拾好这个局面。
只是要收拾这个烂摊子,难度远超他的想像。
好在
他只是来抚边的。
张鹤鸣收拾心绪,继续问道:
“总兵官王国樑,分守参將七人,游击將军三人,坐营中军官二人,守备三十一人,领班备御二人,这些人,都干不乾净”
“宣府都是污水,谁又能独善其身”
张鹤鸣却不死心。
“便是污水,也该有相对乾净些的吧
总不能个个都敢把军餉当私產、把战马当货物卖。”
马世龙却缓缓摇了摇头,语气里满是无奈:
“部堂有所不知,宣府的將门势力,比蓟镇、辽东深得多。
这里的將领,不是沾亲带故,就是利益捆绑。
王家与李家联姻,李家又靠著刘家的关係谋得职位,牵一髮而动全身。
他们盘剥士卒,早已成了『规矩』。
新官上任,先学怎么吃空额。
將领升迁,靠的是虚报战功、孝敬上官。
您说的『相对乾净』,在宣府根本不存在。
若是按蓟镇、辽东的规矩,把贪腐的都斩了,这宣府镇的將领,怕是要空了大半。”
“嘶”
张鹤鸣倒吸一口凉气。
他虽知宣大积弊深,却没料到已到了这般地步。
蓟镇去年整顿,虽也杀了不少人,可至少还有些將领愿悔改。
辽东更不必说,熊廷弼铁腕之下,將士们都拧成了一股绳。
可宣府呢
竟是连个“相对乾净”的將领都找不出来。
他靠在椅背上,心中泛起一阵无力。
陛下让他来“抚边”,不是来“剿將”。
若是把宣府將领都杀了,军心动盪,蒙古部落趁机来犯,那他便是罪人。
可若是放任不管,贪腐依旧,军餉拖欠,士兵们迟早会譁变,到时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