杀,都得心里有数。
国法面前,容不得半点私情。
哪怕他是齐党魁首,哪怕山东官场半数以上都是齐党的门生故吏,也不能例外。
老师方从哲将他推到这个位置上,是让他来肃清积弊的,不是让他来包庇亲信的。
更何况,他就算想包庇,也没那个胆子。
陛下的手段他早有耳闻,锦衣卫、东厂、西厂的眼线遍布山东,他的一举一动怕是都在监视之下。
若是敢徇私枉法,第一个掉脑袋的就是他自己。
“船家,靠岸稍歇。”亓诗教对着船尾喊道。
船只缓缓靠向岸边的芦苇荡,收起了船桨。
亓诗教转身回到船舱,从行囊里取出一方印信和几本册子。
那是陛下亲赐的巡抚关防,还有方从哲给他的山东官员名录。
随着时间流逝,很快便入夜了。
运河水面泛起一层薄薄的雾气,将两岸的灯火晕染成模糊的光斑。
船身静静泊在芦苇荡边,只有船头的灯笼在风里轻轻摇晃,投下一圈昏黄的光晕。
就在这时,三道黑影如鬼魅般从岸边芦苇中闪出,悄无声息地踏上船板。
为首者身着飞鱼服,腰间悬着绣春刀,左手亮出一块腰牌,在灯笼光下闪过一道银辉。
正是锦衣卫的令牌。
随从见状,早已识趣地退到一旁。
这三人动作轻捷,显然是练家子,不多时便已到了船舱外。
为首的锦衣卫千户陆文昭,脸上带着几分沉稳,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。
此次平定闻香教叛乱,他立下大功,锦衣卫镇抚使的职位已是囊中之物,只需走个流程便能到手。
但他心里清楚,这仅仅是个开始。
镇抚使上头还有指挥佥事、指挥同知,乃至掌印指挥使,他要走的路还长着呢。
要想往上爬,就得攥住更多实打实的功劳,这次协助亓诗教整顿山东官场,便是个绝佳的机会。
“抚台大人,锦衣卫千户陆文昭请见!”
陆文昭的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传入舱内,带着锦衣卫特有的干练。
船舱内沉默片刻,随即传来亓诗教略带沙哑的声音:“请进。”
陆文昭朝身后两人递去一个眼神,那两人立刻会意,一人守在舱门左侧,一人绕到船尾,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,将整个船舱周遭封锁得严严实实,连只苍蝇都别想靠近偷听。
做完这一切,陆文昭才撩开舱帘,迈步走了进去。
舱内点着一盏油灯,光线不算明亮,却恰好照亮了亓诗教那张紧锁眉头的脸。
他正低头看着手中的一迭纸,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名字,想来便是山东各府县的官员名录。
听到动静,亓诗教抬起头,目光落在陆文昭身上,没有多余的寒暄,只是淡淡问道:“袁部院让你来的”
陆文昭躬身行礼,语气简洁:“是。锦衣卫在山东盘查多日,搜集到一些东西,袁部堂命属下连夜送来,交予抚台过目。”
说罢,他不再拖延,两步跨到案前,将怀里揣着的一个厚实册子递了过去。
那册子用牛皮纸封着,边角已被磨得有些粗糙,显然是被反复翻阅过,沉甸甸的分量,透着不容小觑的重量。
亓诗教放下手中的名录,伸手接过册子,指尖触到纸页的瞬间,便知这里面装着的,恐怕就是山东官场腐烂的根由。
他没有立刻翻开,只是抬眼看向陆文昭,眼神里带着审视:“都查清了”
“不敢说尽善尽美,但该抓的线索,属下们都没放过。”
陆文昭语气笃定。
“尤其是兖州、东昌两府,那些与闻香教勾结,或是借平乱之名中饱私囊的,基本都在上面了。”
亓诗教点了点头,不再多问,缓缓翻开了册子。
油灯的光晕下,他的脸色随着书页的翻动,一点点沉了下去。
兖州知府王隆德,是他的好友;齐宁道分巡道御史,曾是他门生;兖东副使徐从治,去年还带着山东土产进京拜见过他。
<