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进门便对着朱由校行大礼,动作规规矩矩,却透着一股小心翼翼的拘谨。
待他叩拜起身,朱由校并未像往常那般吩咐内侍赐座,只是淡淡看着他。
李长庚心中一沉,顿时明白了。
皇帝这是不想见他。
也是,每次他来,都没什么好事,不是要钱,就是要削减开支,换做谁都懒得应付。
可他身为户部尚书,掌管天下财赋,有些话即便皇帝不爱听,也必须说。
他定了定神,摸了摸颔下短须,硬着头皮上前一步,躬身说道:“启禀陛下,臣此番前来,是为辽东军费之事。”
“辽东军费”
朱由校眉头微蹙,果然还是离不开钱。
他不动声色地等着下文。
李长庚仿佛没看见皇帝的不悦,继续说道:“自萨尔浒之战后,辽东驻军骤增,客军(外省调来的军队)云集,军费靡费甚巨。今年以来,大半开销虽从内帑支用,可户部也垫支了近百万两,更不用说各地征调民夫转运粮草军械,沿途损耗不计其数,早已耗损国力。”
他顿了顿,语气带着几分试探:“如今赫图阿拉大捷,建奴元气大伤,一时半会儿怕是无力南侵。臣斗胆请问陛下,是不是可以……将辽东的客军先撤回去一部分”
这话一出,暖阁内瞬间安静下来。
朱由校端坐在御座上,目光沉静地看着李长庚。
他当然明白李长庚的意思。
客军撤防,既能减少军饷开支,又能让民夫返乡务农,确实能缓解国库压力。
可他更清楚,辽东的局势远没到可以松劲的时候。
努尔哈赤虽遭重创,但根基未绝;黄台吉等人虎视眈眈,随时可能卷土重来。
这个时候撤兵,无疑是给了建奴喘息之机,甚至可能让之前的胜利付诸东流。
“李尚书觉得,赫图阿拉一破,辽东便太平了”
朱由校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丝冷意。
“建奴主力未损,蒙古诸部仍在观望,熊廷弼在沈阳的防线尚未稳固……这个时候撤客军,是想让熊廷弼,孙承宗他们孤军奋战吗”
李长庚被问得一噎,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,却仍坚持道:
“陛下明鉴,臣并非要让辽东无兵可用,只是……国库实在撑不住了。陕西、河南灾情未平,江南盐税改革又触动了盐商利益,税银迟迟未能入库,再这样耗下去,恐怕不等建奴打来,我大明的府库就要先空了啊!”
他说着,竟直挺挺地跪了下去,声音带着哭腔:“臣知道撤兵冒险,可户部真的拿不出银子了!再强撑下去,各地怕是要生民变啊!”
朱由校看着跪在地上的李长庚,心中五味杂陈。
他知道李长庚说的是实情,国库空虚是不争的事实,可辽东的防线同样不能松。
这就像在钢丝上行走,一步踏错,便是万劫不复。
他沉默良久,才缓缓开口,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,却异常坚定:“辽东的客军,不能撤。
辽东的确打了场酣畅淋漓的胜仗,赫图阿拉一把火烧断了建奴的龙脉,也暂时稳住了辽东的糜烂局势。
但要说就此退兵,坐视努尔哈赤收拾残部、恢复元气,那简直是荒唐。
痛打落水狗的道理,朱由校比谁都明白。
建奴如野草,若不趁此时机连根拔起,待其缓过劲来,只会卷土重来,届时付出的代价怕是要比今日大上十倍百倍。
可李长庚的话,也并非全无道理。
国库空虚是不争的事实,内帑的银子也有完的那一天。
各地灾情、京营整顿、河工修缮……
处处都在伸手要钱。
长此以往,不等建奴打来,大明的财政怕是先撑不住了。
症结所在,终究绕不开“开源节流”四字。
开源,首当其冲便是盐税。
朱由校想起翻阅旧档时看到的数字,心头便按捺不住火气。
如今大明盐税每年不过百万两出头,可到了后世清朝,仅两淮盐场一年便能征收到上千万两。
同一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