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日军粮,都是提前烘焙好的麦饼与肉干,硬得能硌掉牙,却能顶饿,更重要的是不用生火。
毕竟,一旦生火,暴露的风险成几何倍提升。
祖大寿靠在一棵老树根上,掰了块麦饼放进嘴里,干硬的饼渣剌得喉咙生疼,他就着一口随身携带的清水慢慢咽下去。
四周静得只有风吹树叶的“沙沙”声,连咀嚼声都被刻意压到最低。
他转头看向身侧那个穿着山民短打的汉子,对方脸上抹着黑灰,粗布衣衫上打满补丁,若混在樵夫里根本看不出异样。
正是锦衣卫总旗沈炼。
“沈总旗。”
祖大寿的声音压得极低。
“赫图阿拉城里,咱们的人还在吗你能不能设法联系上”
沈炼闻言,无声地站起身。
他没穿那身标志性的飞鱼服,腰间也没悬绣春刀,只在靴筒里藏了把三寸短刀,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山野猎户的悍气。
这副装扮,是为了能悄无声息地混进建奴腹地。
“将军放心,赫图阿拉有咱们的人。”
沈炼的声音同样低沉。
“属下这就动身,去城外二十里那座破龙王庙等消息。”
他心里清楚,要联系的人是胡雪。
那位潜伏在赫图阿拉多年的锦衣卫暗线。
出发前,上头早已交代过接头的时间与地点,如今离赫图阿拉不过半日路程,正是接头的最佳时机。
祖大寿微微颔首:“万事小心。若是……若是联系不上,不必勉强,立刻回来。”
潜入建奴老巢自然有十足的风险,有可能会被哨所的建奴发现,若是被发现,那真是十死无生了。
“属下明白。”
沈炼抱拳,转身没入密林。
他的脚步踩在厚厚的腐叶上,竟没发出半点声响,身形在树影间一闪,便消失了踪迹。
作为锦衣卫的老人,沈炼的潜行功夫早已炉火纯青。
出发前熟记的地图在脑海里铺开,哪条溪涧能绕开建奴的卡伦,哪片密林有捷径可走,都清晰如绘。
他像一只熟悉山林的野兽,借着暮色的掩护,朝着赫图阿拉的方向快速移动。
只是,穿行在幽暗的林间,沈炼的眉头却微微蹙起。
他想起了出发前分道扬镳的两个弟兄。
大哥随赵率教走主路,三弟带着另一队人跟着黄德功走水路。
一路过来,他跟着祖大寿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所有建奴据点,甚至亲手解决过两个放哨的金兵,确保行踪绝对隐秘。
“大哥,三弟……你们可千万别出事。”
沈炼在心里默念。
这场奇袭能否成功,不仅要看祖大寿的两千精兵,更要看赵率教他们能否顺利。
山路在夜色里像一条扭曲的巨蟒,碎石与断枝硌得脚底生疼。
沈炼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,只能借着天边那弯残月的微光辨认路径,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,在地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影子,倒像是鬼魅的爪痕。
山林里的虫鸣不知疲倦地响着,“唧唧”声此起彼伏,混着远处偶尔传来的兽吼。
那是黑熊或是山豹的咆哮,沉闷得让人心头发紧。
夜风穿过幽深的谷涧,发出“呜呜”的声响,时而尖利如哭,时而低回如诉,若是寻常人走在这样的夜里,怕是早已魂飞魄散。
但沈炼脚步未停。
他的呼吸均匀,眼神锐利如鹰。
多年的锦衣卫生涯,早已让他习惯了在更凶险的境地穿行,这点风声兽吼,不过是寻常景致罢了。
约莫一个时辰后,前方的林隙间突然露出一角残破的飞檐。
沈炼放慢脚步,抽出靴筒里的短刀,猫着腰潜行过去。
那正是约定接头的破龙王庙。
庙门早已朽烂,歪斜地挂在门框上,门楣上“龙王庙”三个大字被风雨侵蚀得只剩模糊的轮廓。
沈炼先是绕着庙墙转了一圈,耳朵贴在斑驳的泥墙上听了片刻,确认里面没有动静,又借着月光检查了地面的脚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