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戈什哈还在犹豫,他忽然凑近,汗酸味扑面而去:
“哥们儿行个方(fāng)便。”
说话间半块碎银子已经滑进对方袖筒。
“都是镶红旗老李家的(di)!赶明儿请你喝井水镇的酸梅汤!”
戈什哈舔了舔干裂的嘴唇,就着灯光验看腰牌。
榆木牌面上镶红旗汉军第三牛录的烫金字被汗渍浸得发黑。
确认过眼神,这是对的人。
戈什哈嘟囔道:“麻溜儿的!四更天查哨前必须回来!”
“等一下。”
就在这个时候,本旗参领上前,从巡逻的戈什哈手上夺过碎银与腰牌。
“一点眼力劲都没有,这是额驸爷长子!还敢收钱”
那参领双手捧着腰牌,恭恭敬敬地递给李延庚。
“都是自家人,哪里需要银钱打发,这个家伙新来的,不懂事,还望兄弟莫要怪罪。”
李延庚默不作声将碎银放进参领口袋,只取回了腰牌。
“给大家的买酒钱,不必客气。”
此话一出,那参领脸上的笑容更甚了,还打起了招呼。
“额驸爷的伤不碍事吧”
“无大碍!”
李延庚故意说得响亮,顺手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。
“多谢李哥记挂,这点给侄儿甜甜嘴。等忙完这阵,咱哥俩好好喝一盅!”
“那感情好!”
他揣好油纸包,亲热地拍了拍李延庚的肩膀。
“我等着你!”
转身时,李延庚瞥见参领的靴尖已经磨破了洞。
看来这位李哥的日子,过得也不宽裕。
出了镶红旗大营,李延庚借着月色疾行,很快便到了正红旗营门口。
正红旗的守备比镶红旗还要森严。
辕门哨的戈什哈举着火把,将他从头到脚照了个遍,腰牌翻来覆去验了三遍,连公文上的火漆印都要抠两下。
值日章京的帐篷里闷热得像蒸笼,老章京眯着昏的老眼,一笔一划地登记他的事由,写几个字就要蘸一次墨,慢得让人心焦;。
护军营的搜查更是毫不客气。
两个八旗兵把他按在木桩上,粗粝的手掌从发辫摸到靴筒,连牙关都要掰开看看是否藏了密信。
待一切折腾完,李延庚的后背早已被汗水浸透。
他不动声色地系好衣襟,朝着营区西北角快步走去。
那里是汉军佐领的驻地,帐篷比满洲兵的矮上半截,连旗杆都歪歪斜斜的。
最边上,一顶褪了色的蓝布帐篷孤零零地挤在角落,帐帘用草绳潦草地系着。
李延庚左右扫了一眼,身形一闪便钻了进去。
“谁!”
帐内一声轻喝之后,寒光乍现!
一柄腰刀已抵在李延庚喉前三寸,持刀的是个络腮胡大汉,他虎目圆睁,七尺之躯壮硕,一看便是战场上的好手。
案几上摊着本《纪效新书》,书页间还夹着半块啃剩的干粮。
“刘兄,是我!”
李延庚连忙举起双手,喉结在刀锋前微微滚动。
“李延庚”
刘兴祚瞳孔一缩,将刀收回。
“大晚上的,你闯我大帐作甚若是被人发现了,我这个备御,可保不住你。”
备御是官职名。
后金天命五年(1620),努尔哈赤论功序列五爵,置总兵、副将、参将、游击(以上均各分三等)、备御,俱为世职名。
“爱塔兄,有事情与你商议。”
李延庚凑近上前,哪知道刘爱塔像是被触及逆鳞一般,脸色骤然难看。
“不要叫我爱塔,叫我刘兴祚!”
爱塔之名,是努尔哈赤赐予他的女真语名字。
至于刘兴祚为何能够得到努尔哈赤赐名,得往前说。
万历三十三年,还是个少年郎的刘兴祚流落建州。
那年寒冬,努尔哈赤的福晋突发恶疾,女真萨满跳了三天三夜的大神也不见好转。 <