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一份考卷,清了清嗓子,继续诵读。
他的声音在殿內迴荡,字字清晰:
“清赋税,当先丈田亩,破豪强诡寄—“
“节费,须裁撤驛递,罢不急之工——
“通商贾,宜弛海禁,设榨场以利货殖——
日影渐移,殿外蝉鸣刺耳。
十二篇策论,十二个名字。
倪元璐、文震孟、卢象升、傅冠、陈仁锡、张天麟、杨天锡、董中行、方逢年、万国相、汪乔年、林胤昌。
朱由校听罢,不住点头。
这些策论,確实有真知灼见。
清赋税、节费、通商贾、铸钱法、兴屯田、查隱佔、开矿利、慎赏费、修常平、严考成
每一条,都切中时弊。
可问题是,这些贡士,说出来,写出来,敢不敢做知不知道自己面对的阻力
清丈田亩
这四字说来轻巧,却不知要掀起多少腥风血雨!
裁撤驛递
此议若出,恐朝堂震动。
弛海禁
开海之利,纸上易言,然施行之难,如涉渊冰。
更有一层隱忧:庙堂之议,终须地方施行。
然州县官吏多出身士绅,其族中田產、商路与旧制盘根错节。
彼辈阳奉阴违,或借“体察民情”拖延新政,或曲解律令从中渔利。
纵有倪元璐等新晋帝党锐意改革,然几人之力,岂能抗衡百年积弊
朱由校的目光渐渐冷了下来。
“诸卿以为,这些策论,有几成能落到实处”
方从哲额角微汗,硬著头皮上前一步,躬身道:“陛下圣明烛照,自当择优而用。”
这方从哲,倒有几分马科长的味道。
又是这等模稜两可的废话。
这些阁臣,个个老成持重,圆滑世故,既不愿得罪皇帝,也不敢触动既得利益。
他们口中说著“择优而用”,实则不过是敷衍塞责,生怕惹祸上身。
也罢。
沙里淘金罢了!
天下之大,人才济济,只要选得足够多,总能筛出几个不怕死的,真正敢清丈田亩、敢裁撤员、敢与豪强爭利,真正愿意挽救大明朝的官员。
至於那些畏首畏尾、明哲保身之辈,终究不过是这腐朽朝堂上的过客罢了。
孙慎行见天子沉思良久,趋前两步躬身道:“陛下,时辰不早了,该钦点三鼎甲了。”
话音方落,殿內骤然一静。
眾臣屏息凝神,目光皆聚於御座之上一一这不仅是选定几个翰林清贵,更是在为天启朝的政治风向定调。
朱由校眸光微动,声音清朗如金玉相击:“状元倪元璐。”
阶下方从哲的板微不可察地一颤,
昨夜天子亲自为这寒门举子掌灯,今日果然要成全这段『君臣佳话”。
更妙的是,倪元璐那篇《理財十疏》字字见血,清丈田亩、整顿盐法诸策,分明是为日后改革埋下伏笔。
“榜眼卢象升。”
“探文震孟。”
孙慎行犹豫片刻,还是上前说道:“陛下,探之选,恐有不妥。”
朱由校眉头微皱,问道:“有何不妥”
孙慎行回答道:“祖宗旧制,探郎当选姿仪俊逸者。文震孟虽才学出眾,然其已过而立,若列鼎甲,恐难符『探』本意。”
文震孟虽才学出眾,却已年过而立,面容清瘤,眉宇间儘是风霜之色,哪比得上年轻贡士面如冠玉、风度翻
若真点了文震孟,只怕明日京城茶馆里就要传出『天子选了个老探』的笑谈。
“便选傅冠为探。文震孟......第四名。”
见天子开口,孙慎行如蒙大赦,当即高呼:“陛下英明!”
朱由校眸光微敛,指尖在龙纹扶手上轻轻一叩。
“剩下的事情,便交由诸卿了。”
眾臣屏息垂首间,少年天子已霍然起身,出殿离去。
“起驾~“
司礼