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並肩而行,朱承宗的目光始终游移不定。
而张之极看似隨意地把玩著马鞭,实则將对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都尽收眼底。
宫墙的阴影投在两人身上,如同无形的罗网缓缓收紧。
一路出了宫城,两人骑上高头大马,並而行。
张之极一身戎装英姿勃发,跨下骏马昂首阔步;朱承宗却始终低垂著头,仿佛有千斤重担压在肩上。
两队护卫远远缀在后面一一英国公府的家將腰挎雁翎刀,成国公府的亲兵手持长枪,彼此间保持著微妙的距离。
“驾!”
刚出城门,张之极突然扬鞭催马。
朱红色的斗篷在风中猎猎作响,他大笑道:“朱兄,且比比谁先到丰臺!”
话音未落,战马已如离弦之箭窜出。
朱承宗猝不及防,只得咬牙追赶。
马蹄踏过官道,捲起漫天黄尘。
他望著前方张之极的背影,眼中阴晴不定一一这位指挥使今日邀他同往军营,究竟是临时起意,还是別有用心
满腔的疑惑,也只能化作马鞭,抽打在马匹的屁股上。
大半个时辰后,两匹汗如雨下的战马终於停在丰臺大营辕门前。
两人看著丰臺大营,神色各异。
经过兵部右侍郎袁可立整饰后的军营焕然一新:鹿森严,箭楼高耸,营门上『忠勇报国』的匾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。
值守的军士甲胃鲜明,见二人下马立即横戟阻拦。
“勛贵营指挥使张之极,奉旨观摩新营操演。”
张之极递上名刺时,特意加重了『奉旨』二字。
这番话听在朱承宗耳中,却如重锤击鼓。
他著韁绳的手骤然收紧一一奉旨前来
莫非皇帝早有所察
守卫验看文书时,张之极转头对著神思不属的朱承宗低语:“听闻袁侍郎练兵如神,今日正好观摩观摩。”
朱承宗心中打鼓,却也只能点头回应,
“既是奉旨前来,便请入內!”
值守军士面无表情地验过文书,铁甲鏗鏘声中让开道路。
张之极与朱承宗一前一后入营,前者饶有兴致地环视四周营垒,突然抚掌笑道:“袁侍郎治军当真严整!当年家父执掌京营时,那些丘八见著国公府的仪仗,早跪著迎进来了。如今倒好。”
他晃了晃手中名刺,继续说道:“连英国公世子的脸面都不好使,非得按章程办事。”
朱承宗隱隱感觉今日是无法善了了。
就不知道,能不能糊弄过去。
正惊疑间,忽闻远处校场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。
“杀!”
“杀!”
“杀!”
但见尘烟蔽日处,数千新军正操演鸳鸯阵。
这些昔日面有菜色的流民,如今个个筋肉结,长枪突刺时寒芒成林,盾牌撞击声如惊雷滚地。
最骇人的是那冲霄杀气,竟凝成实质般压得朱承宗呼吸一滯。
“这”
他喉结滚动,额角渗出冷汗。
父亲总说新营不过是流民充数的乌合之眾,可眼前分明是虎狼之师!
朱承宗心头突突直跳,脚下却不得不隨著张之极继续前行。
转过校场东侧时,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与金属碰撞声传来。
只见数十名军士排成笔直的长队,在青石台前静候,
他们铁甲鲜明,腰刀雪亮,虽烈日当头却纹丝不动,唯有额角的汗珠在阳光下闪著细碎的光。
“这是.”
朱承宗下意识地停住脚步。
张之极也驻足观望,眼中闪过一丝玩味:“新营的月餉发放。”
只见青石台上摆著三张紫檀案几,户部主事手捧鎏金帐册端坐正中,兵部郎中与蟒袍监军太监分列左右。
每唱一个名字,便有身披铁甲的军士踏著整齐步伐出列领。
“范统,月钱一两八钱!”
声若洪钟的应答声中,一个虎背熊腰的壮汉踏步上前。 <