> 他下意识摸了摸腰间乾的钱袋一一若是去酒楼,怕是接下来半月都要就著清水啃硬馒头了。
如今黄道周主动提议,倒解了他的燃眉之急。
“那小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。”
卢象升连忙拱手,青布衣袖在春风中轻轻摆动。
他偷眼打量著黄道周,只见这位素来节俭的同窗今日竟格外阔气,腰间不知何时多了个绣著金线的荷包,在阳光下泛著可疑的富贵光泽。
这黄兄,到哪里去发財了
“不知是去何处”
卢象升忍不住追问道。
黄道周却只是神秘地摇了摇头,说道::“跟著我便是了。”
说罢便拨开人群,领著二人往东城方向行去。
三人穿行在熙攘的街市间,卢象升渐渐察觉异样一一青石板路两侧的朱漆楼阁愈发精致,檐角悬掛的彩绸在风中轻扬。
更令他心惊的是,往来女子皆著轻纱罗裙,云鬢斜簪,三三两两倚在雕栏杆旁巧笑倩兮。
“客官,来玩啊”
“今晚月明风清,正好听曲。奴家刚排了支《后庭》,琵琶也调好了,就缺个像老爷这样的雅客品评.
“公子,奴家好孤独,好寂寞呢!快来填满奴家”
周围不堪的声音,让卢象升面红耳赤。
再向前行数百米。
卢象升抬头望见一座气派的朱红门楼。
“这”
金漆匾额上教坊司三个大字在春日下熠熠生辉,门前还站著两个挎刀的青衣差役。
“好傢伙!”
他倒吸一口凉气。
只见门楼內隱约可见曲廊迴旋,笙簫之声伴著女子娇笑隱隱传来。
卢象升见黄道周驻足在教坊司朱红大门前,不由得心头一跳。
他下意识地紧了青袍袖口,迟疑道:“黄兄,莫非你说的好去处...就是这教坊司“
黄道周闻言朗声大笑,鬢角几缕散落的髮丝在春风中飞扬:“功名利禄乱我心,人生在世须尽欢!”
他转身拍了拍卢象升的肩膀,眼中闪烁著异样的光彩,“怎么贤弟莫非不想进去开开眼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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卢象升喉头滚动,一时语塞。
他自然心生嚮往一一那雕樑画栋间隱约传来的琵琶声,那朱漆栏杆后绰约的倩影,无不在撩拨著年轻士子的心弦。
但转念想到三人方从贡院出来,青衫上还沾染著墨香,若是被人撞见出入这等风月场所..
这仕途都可能断绝。
卢象升心头一紧,急忙將目光投向文震孟,眼中满是求救,
他微微倾身,压低声音道:“文兄,教坊司乃烟柳之地,我等皆是会考举子,若被人撞见出入此等场所,恐有损清誉。不若寻个雅致酒楼,把酒论诗岂不快哉”
在卢象升看来,文震孟向来最重功名。
这位两鬢已现霜白的中年儒生,为求仕进连考十余科,平日连酒肆都鲜少涉足。
此刻会试方毕,按常理更该谨言慎行才是。
卢象升暗自盘算:只要文震孟出言反对,三人中便有两票否决,自己便可顺理成章地离开这是非之地。
不料文震孟闻言竟证立良久,忽地仰天大笑。
那笑声中带著几分苍凉:“蹉跎了大半辈子,还在乎什么虚名”
说罢竟一改往日拘谨之態,大步流星地追著黄道周而去。
卢象升然呆立,只见文震孟的背影在朱漆大门前微微一顿,而后义无反顾地迈过了那道象徵著礼法与放荡界限的门槛。
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,让这二人有了这般变化
会考失利,当真让人变成了鬼
卢象升跨曙著,但见两人的背影都快要消失了,却也只得咬咬牙,隨两人入內。
才入教坊司,便见黄道周从怀中掏出一方鎏金笺纸。
那纸笺在春日下泛著暗纹流光,边角还钞著朱红官印一一分明是教坊司最上等的甲等票引!
“这”
卢象升瞳孔骤缩,喉头不自觉地滚动。